[1]
我没有昏睡太长时间,掐指一算最多就半个小时吧,贱命一条果然好养活。
其实……我真的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是饿醒的。
算那些人还有点人性,知道送我就医。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睁开眼睛就看见如丧考妣的邵清羽,这个白痴应该是被吓傻了,都不会说人话了:“呜呜呜……昭觉,对不起……呜呜呜……我是傻帽,简晨烨会杀了我的……”
一般电视剧演到这样的情节时,某些人就会安慰闯了祸的人说“不关你的事,只是个意外,别太自责了,别放在心上”这一类的台词。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类人。
我就是要顺着邵清羽的话说下去,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告诉她:“对,你就是个傻帽,被杀了也活该!”
她完全傻了,像是根本没预料到我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愣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开始哭:“呜呜呜……昭觉……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呜呜呜呜……”
……
真不要脸。
正在这么尴尬的时刻,一张陌生的青年男子脸出现在我眼前。他皱着眉头看着我,带着一点怀疑的语气问:“她真的受伤了吗?我看她精神好像还挺好的。”
医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伸手摸了摸我那条肿得跟象腿似的小腿,言简意赅地回答了男青年的疑问:“骨裂了。”
最后的诊断为,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胫腓骨骨裂,六到八周之后可以扶拐下地。
我听到最后一个字时,正好看到男青年手里拿着的摩托车头盔,就在那瞬间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我身残志坚地从病床上跳起来揪住他:“你赔我的腿!”
打石膏的时候我简直伤心欲绝。苍天,我拿不到全勤奖了,你知道吗?刚交完房租和押金,我的卡里活期存款只有三百块钱了,你知道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想到自己一两个月不能工作,我又饿又痛又伤心又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火山爆发时的岩浆一般喷薄而出,在捉奸现场努力维持的那份镇定此刻全然不在了,我就像那些专业哭丧的大妈大婶一样,一口一句“老天爷,你要给我做主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那个骑摩托车名叫汪舸的青年脸上挂着一层冰霜,这场面太难看了,他觉得自己很尴尬,明明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被我渲染得好像他杀人放火,强占了良家妇女似的。
又过了片刻,他见我还不打算收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你别鬼喊鬼叫的,是谁的责任还不一定,我看你是故意装得很严重的样子想讹钱吧!”
被人说中了心事的我一瞬间有点心虚,幸好我的演技不错,并没有因为他的质疑而露出破绽:“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像是碰瓷的人吗?我有手有脚,自力更生,穷也穷得有志气!”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顿时为我赢得了周围不少人的赞许,大家纷纷向汪舸投去了鄙视的眼神。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都不顺畅了,又过了一会儿,他表示好男不跟女斗:“行了,我一定会赔偿你医药费,放心了吧。”
“那我这段时间因伤不能工作的损失怎么办!”我穷追不舍,能多捞一点算一点。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按你的收入水平,赔你半个月的工资。”他实在懒得跟我废话了。
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我暗自盘算着,有什么工作是必须要用到腿的……就像是有一道光在我的脑中闪过,我心一横,决定赌一把,撒一个我自己都觉得太不要脸了的谎:“我,是芭蕾舞演员!”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门口传来一连串刺耳的笑声。
拆台的不是别人,是我亲爱的男朋友,简晨烨。
一连两天我都没跟简晨烨说话,任凭他百般认错,千般讨好,我都视他如无物。
到了第三天,他装出来的好脾气用光了,也懒得装模作样炖骨头汤了,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份青菜瘦肉粥扔在我面前,一副你爱喝不喝的样子。
反了天了!
我大怒:“简晨烨,你是人吗?”
他面对着电视背对着我,换台换得飞快,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好没面子,我好想哭……然后我就真的哭起来了:“你让着我一点会死吗?”
他仍然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背影里透着一股赌气的成分。
我有点绝望。
脆弱是一把多米诺骨牌,推下去第一张,之后所有的牌都会依次有序地翻倒。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小拳头,对准心脏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狠狠地捶下去,一拳,一拳,又一拳。
原本是生理上的疼痛,引发的却是心里翻江倒海的悲伤和忧愁,我忽然有种感觉,万念俱灰。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活成这个样子。
拿着一个月不到三千块钱的工资,住在一个每个月房租就得两千的房子里,老板和房东不高兴了,赔你点违约金,随时就能让你滚。
去商场买件衣服得先看标签,太贵了就趁早死心,稍微便宜点的就在试衣间里拍下款号回家上淘宝找*,还得厚着脸皮问卖家,能包邮吗?
护肤品只能用最基础的保湿乳液,化妆品只有国产的睫毛膏和眼线笔,稍微像样一点,敢拿出去见人的Dior粉饼还是两年前邵清羽送的,大半已经见底。
那些说衣服价格贵不贵并不重要,只要身材好,会搭配,照样能穿出气质来的话,都是穷人们自己安慰自己的。
我看过邵清羽衣柜里那些衣服,即使是二三线的牌子,质地、剪裁、款式,就连扣子、针脚这些细节,都显露出与地摊货天差地别的悬殊差距。
是的,一个人虚荣,但有满足自己虚荣的能力,就不可怕。
或者,一个人贫穷,但他安贫乐道,并不奢望那些自己能力无法企及的事物,也能够过得幸福快乐。
对邵清羽那样的女生来说,最惨的状况,是把男朋友捉奸在床,而对我来说,是在相当漫长的时光里,扎根于贫瘠的土壤里仰望着物质天堂。
我很迷茫,不知道人生会不会出现转机,只确信未来会越发艰难,前面的路还很远,也很暗,在这样糟糕的生活中,简晨烨就是我唯一的安慰。
他是如此美好,我只有在看见他的时候,才会相信苦难的人生中还有美好。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柔和的光线投射在墙壁上,这是一天当中这座城市最温柔的时刻。
那碗青菜瘦肉粥还摆在床边的小桌子上,里面的青菜已经发黄了,水也干了,看起来像一碗惹人嫌弃的剩饭,我实在没半点胃口。
简晨烨,你以为自己是喂猪吗?
我的怒气刚刚冒出一点苗头,忽然,看到右腿雪白的石膏上多了些歪七扭八的图画,虽然一时之间难以辨认清楚,但我心里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就像是小时候练完书法,把毛笔放进笔洗里的那一瞬间,笔尖刚刚触碰到水面,黑色的墨汁便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由浓转淡却绵绵不绝。
在看到雪白的石膏上有图画和字符时,我的内心也激荡起一圈一圈、绵绵不断的温柔。
我忽然一点脾气都没了。
从认识开始的那天开始他就是这样的,稍微动点感情的话就不肯直说,示爱也好,歉意也好,都非要选择最迂回的那种方式来表达,幸亏我冰雪聪明,总是能够准确地理解他的意思,否则我们俩早玩完了。
冰雪聪明的我很想认真看清楚石膏上的图画和字,可是……好艰难,我的脖子都快扭断了,头都快掉下来了,还是只能看到一半。
我都不知道说他蠢好还是说他贱好,那些图画和字的方向都反朝着我,正对着墙壁,也就是说每一个来探望我的人都能看清楚,就我一个人看不清楚。
我唯一能看见的,就是脚背上那个大大的卡通笑脸。
卧室里不见简晨烨,客厅里也没有,我只听见一些混乱的声响,都是由厨房里传来的。
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水龙头开得太大,水柱冲击着不锈钢水池的声音,冰箱门开开合合的声音,抽油烟机排气的声音,油倒进水还没彻底烧干的油锅里溅起噼里啪啦的油星的声音,菜被扔进烧红了的锅里犹如地震了的声音。
还有一些气味,米饭煮熟了的气味,玉米炖骨头汤的气味,炒菜的气味。
说实话,我非常惊讶。
这一两年来,简晨烨被我照顾得跟残废似的,除了切大西瓜这种活儿需要他之外,其他时间里他根本不用进厨房。在他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帮我打打下手,跟我秀秀恩爱的时候,也会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绝。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君子远庖厨。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跟个迂腐的老母亲似的,一门心思盼着儿子出人头地,自己则用布满粗糙老茧的手替他揽下生活中所有的琐事。
买菜做饭,我来!洗衣服,我来!打扫卫生,我来!晒被子、换床单、缴纳煤气水电物业等等各种费用,统统我来!
我近乎偏执地认为,所有会耽误简晨烨搞创作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除了画画之外的任何喜好,都是不务正业。
我跟老母亲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从来没有在烛光中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我这辈子,就指望你了!
虽然我死也不会承认,在我的内心深处,的确隐隐约约地有过这么一丁点儿念头。
时间大概过去了一刻钟,简晨烨从厨房里出来了,身上系着我平日里天天系着的那条黑色围裙,端着炖好的玉米骨头汤,完全就是“中华小当家”嘛。
他好像不记得中午把我气哭了这件事,很冷静地对我说:“我都是按照APP里的菜谱做的,不好吃不要怪我。”
我心里想的是,大哥,我哪儿敢嫌弃,你不让我吃猪食我已经感激涕零了。
但我说的是:“哦。”
他又说:“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是腿断了,不是瘫痪了。”
吃饭时的气氛怪怪的。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厨房新人,简晨烨在这顿饭里所表现出来的水平值得五星好评,但我就是憋着,不发表任何意见,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从那之后,他便不再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竭尽所能地为他创造出来的安逸生活,当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了买菜,洗菜,煮饭,熬汤这些日常琐碎之后,才知道我日复一日所经受着的生活是多么的枯燥和无味。
吃完饭之后,他没急着收拾碗筷,而是神情凝重地看着我,过了会儿才说:“有件事,我想跟你讲一下。”
完了!我作过头了,他忍无可忍,要向我提出分手了。
我一着急就忍不住喊起来:“你居然打算在我行动不能自理的时候抛弃我,你有点人性吗?”
他被我的强烈反应吓了一跳:“你是傻帽啊!听我说完再发神经行不行。”
虽然名义上他是一个青年艺术家,而我只是一个汽车用品公司的客服人员,但说到个人修养,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昭觉,其实前两天就想告诉你的,有家画廊来找我了,他们好像对我的作品很感兴趣,想找我合作。”
按理说,这其实是个好消息,但我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简晨烨这么平静,甚至眼神里有些许的忧虑。
我努力地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心里计算着自己说话的分寸,平日里怎么吵架怎么争执都不要紧,但涉及他的前途,我不得不慎重对待:“你自己怎么想?”
他挑了挑眉毛:“我暂时没有给他们明确的答复,到时候见面再详谈吧。”
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有点不甘心,冒险地前进了一点儿:“我看你并不是很愿意的样子,对吗?”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的作品风格,不太适合他们。”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搞什么鬼啊简晨烨,你知道跟他们合作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money,意味着我们的生活会得到极大的改善,意味着我再不必到了每个季度末尾就提心吊胆地做人,意味着我离我的梦想前进了一大步,你懂不懂啊?
我差一点就想问他了——“简晨烨,你能不能也为我想一想?”
但是,这些话我不能宣之于口,这些想法在心里哪怕爆炸了都没关系,但说出来就不对了,说出来,就等于我自己承认了自己市侩、现实、庸俗的本质。
这么多年了,他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怎么自嘲,怎么拿自己贪财爱钱这一点开玩笑都没关系,但我绝对忍受不了他这样看我。
一时之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背后有无形的万箭齐发,剑拔弩张。我们都没动,没开口,但我们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却已经把自己心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很悲哀,我有一种深沉而黑暗的沮丧,这就是成年人应该掌握的谈话方式吗?不只是面对外面尔虞我诈的现实世界,就连面对着生命中至爱至亲,有时候也不得不这么虚伪。
我相信在那一刻,简晨烨的内心与我一样伤感。
结束尴尬的唯一方式就是转移话题。
简晨烨清了清喉咙,假装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对了,下午你睡觉的时候,邵清羽给我打电话了,说待会儿来看你。”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要不是她个脑残非要跟蒋毅在大街上打架,要不是我怕她再闹下去会不可收拾,我至于被人撞断腿吗?我至于现在像个残障人士似的受制于简晨烨吗?最重要的是——我至于损失两个月的收入吗?
世界上所有的富家女都是害人精!
害人精还知道不好意思,进了门十分钟之内都不敢跟我说话,畏畏缩缩地躲在简晨烨后面。
我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两块钱的时尚杂志在手里翻,其实暗地里一直拿余光在观察她的反应。我承认,看到邵清羽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心里真是爽翻了好吗。
十分钟过后,我估摸着架子也摆得差不多了,就放下了那本早已经过期不知道多久了的旧杂志,用一种太皇太后般的语气,缓缓地问:“你,吃饭了吗?”
邵清羽也非常配合地做出了被赦免后的表情:“我吃过了,昭觉,我给你买了很多水果和补品,你让简晨烨弄给你吃。”
我一改往日看到什么好东西就两眼放光的个人风格,装作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看了看她买过来的那些东西……立刻就不淡定了!
车厘子哎!释迦哎!还有山竹和进口红提哎!
我顿时心花怒放,但这还不算完。
再看另一包,我简直要崩溃了!
燕窝就罢了,居然还有人参!人参我也不说什么了,居然还有阿胶!但这还不是最令人崩溃的,最里面那盒是什么啊?苍天啊!我是不是瞎掉了啊……我看到了一盒惊世骇俗的胶原蛋白口服液!
我和简晨烨被震撼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想就算是刚生了孩子的产妇,也没必要吃这么多补品吧。
简晨烨目瞪口呆:“昭觉,你全吃完会不会长出络腮胡子啊?”
邵清羽瞪了他一眼,转过来一脸讨好地对我说:“我不太懂养生……”我立刻纠正她:“是养伤。”她接过话头去:“好,我不懂养伤该吃什么,都是按最好的来。不过你别担心,那支人参不要钱,是从我们家拿的,应该是别人送给我爸的,胶原蛋白也不要钱,我偷的姚姨的……”
……
这个白痴,我被她气笑了。
“我一直没机会问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突然去酒店,你怎么知道房间号?”尽管重新提起这件事大家心里都会不舒服,但是我想到自己为此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邵清羽也应该让我搞清楚来龙去脉吧。
她低着头,搓了好久的手,快要搓掉一层皮了才开口:“我出门之前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彩信,是一张照片,拍的是蒋毅钱包里那张我和他的合影,彩信里还有一句话——‘你依然跟我记忆中的你一样丑,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去整整容呢?’——我一下子就气疯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被对方挂掉了。”
虽然我没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但打从心里,我觉得何田田太有种了,真的。
邵清羽一脸便秘的表情接着说:“我从来没那么气过,姚姨都不敢这样说我。然后那个号码又发了条短信过来,把酒店名字和房间号都给我了。”
果然和我所预料的一样,是圈套,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说完这件事,眼睛里泛起了潮湿:“这么多年了,我没想到她还恨着我,我更没想到,蒋毅会这样对我。”
邵清羽临走之前,我叮嘱了她两件事:“一,把人参和胶原蛋白拿回去,我不想坐牢。二,千万不要告诉我妈我受伤的事情。”
第二件事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心领神会的样子:“放心,我又不是笨蛋。”
我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她还不死心,企图拉上我跟她一起犯罪:“但是人参和胶原蛋白,真的没关系的。”
“别别别,求你别刮自己家的油水补贴外人了。”我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没经过大脑思考,无意之中竟然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种让人莫名心疼的微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是个赔钱货。”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我就那么愚蠢地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邵清羽,好像能把自己说出口的话给吸回来似的。
她笑了笑,拍拍我的手:“没事,昭觉,真没事。”
她走了之后我后悔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我怎么就那么口无遮拦呢,明知道她现在正处于人生中最低谷的时期,我怎么能拿着刀往她心窝上捅呢。
尤其是当简晨烨把洗干净了的车厘子送到我面前时,这种悔意和歉疚更是折磨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能收回我那句话,哪怕让我的小腿再骨裂一次,我也认了。
怀着愧疚的心情睡了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我觉得这充分说明了我的确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姑娘。
第二天上午我醒来的时候简晨烨还在睡,真令人气愤,他真的是猪变的吗?
我毫不客气地推了推他:“喂,起来了!”
他翻了个身,滚到了我的手碰不到的地方,迷迷糊糊地问我:“你饿了?”
“不是。”
“那……你想……干什么?”
“我的头痒得要爆炸了,你打点水来帮我洗洗头吧。”
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洗得最艰难、最坎坷、最悲壮的一次头,我整个人是仰着的,头悬在空中,任由简晨烨拿着我那把枯草一般的头发乱抓。
一开始我还想指导他一下:“力度可以再重一点……洗发水少挤一点好吗,不要钱买的啊。你个败家子!耳朵!注意耳朵不要进水,会发炎的啊……”
在我喋喋不休地指导了五分钟后,简晨烨发飙了:“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啊,你牛气你自己洗啊!”
然后我就不敢说话了。
然后我就默默地忍受了他对我的肆意摧残。
然后我就假装很感激的样子,其实在心里把他凌迟了无数遍。
因为嫌麻烦,连护发素都没给我用的简晨烨同学草草结束了这次充满纪念意义的洗头活动,他很满意地用浴巾把我整个头都给包了起来,问我:“我是不是很专业?”
我觉得我快不能呼吸了:“快帮我把电吹风拿来,我自己吹!”
是的,我是在简晨烨把那个高端电吹风交到我手里的那一刻,才想起来这件事的——乔楚大美女,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