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很快挨了顿骂, 来自他二哥的。
主要是曹冲怂恿曹操去江东这事闹得太大,连曹丕都受到殃及,说他不劝着点曹操和曹冲。
曹丕就想, 他都不知道曹冲要干这事儿,怎么劝?他难道还能未卜先知?
曹丕左思右想, 这事得怪曹冲,所以二话不说写信训斥了曹冲一顿,内容照搬朝中那些弹劾曹冲的奏折。
曹冲亲自给曹操念过弹劾折子, 经历过那样的公开处刑,他对曹丕的痛骂自然不痛不痒,还现场给曹丕抄了几份食补方子, 让曹丕好好干活、多多努力, 争取接下来几十年里在太子和皇帝的岗位上持续性发光发热。
曹冲给他二哥回完信,又开始自己的学画日常。
他干什么瘾头都大, 每天背着个画板到处要给人画画,周瑜等人深受其害不说,他还跑街上摆摊给人画速写,说什么免费给人画画, 不拿走不要钱, 想拿走按家中户等出钱, 有钱的一万钱,没钱的一文, 童叟无欺!
愿意坐街上给人画画像的哪有什么有钱人,曹冲一文卖画的消息不胫而走, 引得不少人啧啧称奇。
后来有些商户觉得此事新鲜, 竟真的过去凑热闹买画,硬生生拉高了曹冲的日收入。
曹冲来者不拒, 老的少的美的丑的卖货的卖唱的,他全都给画,每天收摊就拿着赚的钱一通瞎买,兴冲冲地捧回去送给荀意,说这可都是自己的劳动成果!
荀意笑盈盈地收下。
曹冲忍不住上前摸荀意已经凸起的肚子,对腹中孩子进行胎教:你看看我,多努力赚钱养家!等你出生了,一定要听话懂事,争取早日撑起这个家!
荀意笑骂:“你才几岁,就想着要孩子撑起这个家!”
曹冲笑眯眯,毫不羞惭地说出自己的人生理想:“小时啃老,大了啃小!”
荀意:“…………”
荀意默不作声地把曹冲的手从自己肚皮上挪开,坚决不许他对孩子进行这种可怕的胎教。
曹冲每天玩得没心没肺,顾雍这个王府长史觉得脑袋有点秃,时不时和周瑜商量着一起约束约束他。
周瑜道:“这样没什么不好。”
曹操和曹丕都是多疑的人,要是曹冲积极揽权,什么事儿都伸一手,让封地百姓都奉他如神,那才是大问题。
先汉时的淮南王不就是把封地治理得太好,最后被汉武帝给逼得“鸡犬升天”?
曹冲这没心没肺的性子反倒是最好的。
说不定曹操看他避之唯恐不及,反倒是把事情都塞给他去做!
顾雍无法,只得随曹冲去。
曹冲街头卖画的事到底还是传到了洛阳,因为有不少到处跑的商人带着画上京,兴致勃勃地与人说起这件趣事。
画画这事除了天赋以外就是全靠练,曹冲天赋还行,每日不断练习之下画技日臻成熟,这些商贾花一万钱买画竟让人觉得物有所值!
对于曹冲这种看家资卖画的行为,商贾们也没有意见,毕竟他们连大多数王侯的门都进不了,像曹冲这样给钱就给画肖像的还真没见过。
何况这些画像画得那么好,可以留着传给子孙!
买画的人不在乎,旁人却有些看不过眼。
这丹阳王怎么回事,堂堂藩王居然跑去大街上给人画画!
画画也就算了,还卖画!
卖画的价钱更加离谱,不是太低就是太高,说出去天下人怎么看老曹家这个新晋皇室?!
这事很快闹到曹操和曹丕面前,听说曹冲每天上街卖画,曹操的第一反应也是“这小兔崽子又作妖”!
曹丕倒是比较平静,叫人暗中弄来几幅曹冲的画。
见曹冲画得确实不错,他便拿着去给曹操看,免得曹操因着曹冲卖画之事大发雷霆。
曹操看了曹冲的画,也觉得不错,人物画得活灵活现,每一幅图上展现的人都各有特色,光看画就知道他们是急性子还是慢性子、是卖粮的还是卖布的。
画技可以练,神/韵不好抓,曹冲这是画的人多了,下笔时很有些挥洒自如的感觉了。
曹操和曹丕对视一眼,都觉得这莫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小子作诗不行,画画倒是有些天赋,以后让这小子作画,他们来题字,岂不是两全其美?
曹冲既然展露了画画天赋,曹操自然没追究他跑街上卖画的事。
曹冲又没有强买强卖,自己的画怎么就不能自己定价了?
还有不少人捧着许多贵重礼物去向钟繇求字来着。
这么一想,曹操还觉得曹冲这些画卖亏了!
一万钱怎么了,这些商贾有钱不该多掏点?
至于一文钱那些,就当是曹冲爱民如子、善待百姓了。
曹操虽不打算再追究,却还是深深地看了曹丕一眼,笑道:“你倒是维护这小子。”
曹丕分明是怕他责骂曹冲,还连夜搜罗来这些画作。
曹丕说道:“仓舒若是真做了错事,我第一个骂他。”
曹操没再说什么,只让他好好做事。
到入秋后曹操就要带着荀他们启程去江东,朝中诸事还得曹丕担着,所以他让曹丕这几个月先练练手。
曹丕听曹操说起去江东之事,压力也有点大。
曹操才五十多岁,算不得多大年纪,这节骨眼上突然放权给他未尝不是一种试探。他必须把事情做好,又不能让曹操觉得他这个太子羽翼过分丰满!
曹丕认认真真表了态才退下。
曹冲还不知道曹操他们准备瓜分他画作的题字权,他在街头卖画到初秋,荀意肚子月份也大了,忙紧张地写信催华佗和张仲景过来,压根不管两大名医专业对不对口。
华佗很快回个信,说是自己会随曹操一起到。
曹冲安心了,又积极地去把行宫翻检了一遍,争取好好接待,让曹操下次再来。
不想到了中秋,曹操确实来了,却没去行宫,而是暂住到王府。
一块住进来的还有环夫人以及荀夫妇俩。
曹冲睁大了眼。
他们居然要进入公公婆婆岳父岳母共住的困难模式吗?!
曹冲积极跑曹操面前游说,说行宫又大又好,离水师还近,没事就能去看大船,想想就美极了!
曹冲越是怂恿,曹操就越是不挪窝,硬是在丹阳住下了。他还施施然地问曹冲:“都这么久了,你说的‘千年不变的纸’怎么还没动静?”
曹冲振振有词:“既然要千年不变,那当然得多费点功夫。”
宣纸这东西,做起来快不了,就算造纸工匠都是熟练工也得慢慢捣腾。
“您来得正巧,今年冬天正好能用上!”曹冲适时地拍了下曹操的马屁。
曹操满意得很。
没过多久,张仲景也过来了。
府上多了这么多人,曹冲顿时又来劲了,拉着曹操他们就要拿他们练手。
荀意预产期在即,他可不能再跑街上玩儿,免得错过陪产机会。
曹操时不时被曹冲骚扰,又嫌他太烦,与荀等人相约微服出巡,在江东到处溜达起来。
曹冲也不在意,每天在府中抓人练手,争取宣纸做出来时可以下笔如有神。
这日曹冲正给荀意画第一百八十张孕肚照,荀意肚子突然痛了起来。
曹冲一下子急了,赶忙把荀意送进早就准备好的产房。他还想洗手换个无菌服进去陪产,荀意把他赶走了,说是不想让他看自己生孩子。
曹冲没法子,只得挨个盯着稳婆她们洗手消毒再入内,又命人赶紧请华佗他们过来。
华佗和张仲景从客院赶到,就瞧见曹冲在产房外头不停地转悠,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华佗于妇科还算精通,率先开口询问。
曹冲说道:“没,稳婆刚进去,还不知道怎么样?”
华佗见曹冲一脸紧张,宽慰道:“殿下莫怕,王妃身体底子好,应该很快就能顺利生产。”
曹冲哪里听得进去,继续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华佗和张仲景也没再多劝,静静候在旁边看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曹冲听着里头的叫喊心急如焚,只恨自己不该从里头出来。
没过多久,环夫人与唐氏也赶过来了。
曹冲这才稍微冷静下来,看着华佗两人六十好几还陪着自己等,赶忙叫人给华佗他们搬了椅子。
这时候里头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
曹冲一下子蹦了起来。
生了生了!
曹冲招呼唐氏两人穿上早早备好的无菌服,又挨个用酒精洗手消毒,才跑进产房里看他媳妇孩子。
见荀意额头满是汗珠,曹冲忙上前帮她擦了汗,口中说道:“媳妇辛苦了!”
稳婆见曹冲与荀意这般恩爱,都觉稀罕。
别家老爷家中有人生产,哪个不是先看孩子问清男女,谁会去看产妇?
到底是少年夫妻,瞧着大不相同!
稳婆凑趣地抱着孩子上前说道:“恭喜殿下,王妃为您生了个大胖儿子!”
曹冲听了,两眼一亮,对荀意说道:“儿子好,儿子好,等他再长大一些,我会多打打他替你出气,叫他让你疼这么久!”
荀意乐了:“若是女儿,你便不替我出气了吗?”
曹冲还真犹豫起来,叹着气说:“若是女儿,还真舍不得打。”见荀意面色疲惫,他便让稳婆把孩子抱给唐氏他们看看,自己仍坐在那哄荀意睡觉。
曹操他们还在外头转悠,有人急匆匆地找过去向他们禀报曹冲府上添丁的事。
曹操与荀都不是头一回当爷爷辈,不过曹冲的儿子意义到底有些不同,当即放弃接下来的微服出行打算,齐齐折返丹阳看看新出生的小崽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