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走至中庭,身后忽然窜出的人影霍地拦在面前,“你要去哪?”
“去找菱兮。”他语气冷淡。
“不可以!”云砚又惊又怒,连素来向着自己的柳伯伯都变了主意,巨大冲击之下她分寸全是,一把拽过柳宜的袖子,“你怎可还想着那个妖精?!”
“放开。”柳宜抽手而出,眼中毫无温度,“菱兮是什么我不在乎,而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还用我细细说明么?”
云砚闻言一颤,仍是嘴硬道,“我……我哪有做什么?”
“你我心里有数。”柳宜再不与她多说,径直唤了马车就走,“云姑娘,虽说云柳两家是至交,但你一个姑娘家长此居住在外地总是不好,眼看新年将至,不如趁此机会返回家中去吧。”
“啪”!
云砚霍地扬手,在他面上落下一个清晰的指印。
柳宜只是轻轻掀了掀眉,淡声道,“如此也好……”他最后望了她一眼,“云砚,终归是我欠你。”
漫天雪花骤然加剧,恍若落下的碎沙石,云砚立于风雪中,只觉心中一股怒火霍然升腾而起,多年以来的不忿与期待完全落空,情急之下她忽地在袖中摸到一物。
“我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不是么?!”她将那信笺中大红色的纸张猛地抖开,正是两人的婚约书,“我乃名门闺秀,又与你有婚约在前,你整个人都是属于我的!”妩媚温柔不在,那瞳仁中只剩嫉恨的怒火,“多少名门公子被我拒之门外,多少爱慕者连我的一个眼神都得不到,可你柳宜凭什么就对我不闻不问?告诉你,我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你爱上我!到那时候我再狠狠将你甩开,让你也尝一尝被人不屑一顾的感觉,让你也看看什么叫做卑微!柳宜,你不许走!你必须跟我回去!”
她喊得歇斯底里,侧旁婢女刚想来拦阻就被甩开,柳宜已经上了马车,放下帘子,那车夫忐忑地看了云砚一眼,终是长叹一声扬鞭策马,车轮辘辘,很快行远了。
云砚如石头一般僵在原地,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就算你自认光芒耀眼,但在永远得不到的东西面前,终会显得黯然失色。”柳轻尘执了把竹伞站在她身后,唇边的微笑既像是安慰又想是嘲讽。
云砚冷冷扫他一眼,“你是来看热闹的么?”
“云砚,你不觉得我们很像?”柳轻尘笑道。
“胡说八道,你区区一个私生子,也是可以和我相较的?”云砚怒道,话说一半忽然又没了底气,甩了甩袖子,再次回复趾高气昂的模样,大步往房里走。
柳轻尘的唇角继续上扬。
——————————————————————————
云砚走的那日并未引起太大关注。仿佛是在之前与柳宜的对话时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愤怒,期望破灭后,那豪门大小姐迅速找回了固有的自傲,在柳老爷提出解除婚约之前就一封快信递到自己家中,然后对外宣称她看不上柳家公子,收拾完行李便一日也不多停留。
雪还未停,柳府众人象征性地去门口送别云砚,进门时忽然有小厮上前传信儿,说傅尚要在京城那里纳妾。
“纳妾?”柳老爷震惊道,“槿嫣还未过门,傅尚怎会先提出纳妾?”才处理了柳宜之事,槿嫣这边就要出状况,莫不是一报还一报?
众人目光皆停留在柳槿嫣身上,却见她眼中半分愤怒也无,反倒是蹙眉深思。
“槿嫣,傅尚此举太失妥当!若你实在气不过,我们与傅府……”
“爹,不必。”柳槿嫣手中捧着温暖的小手炉,熏香混着淡淡的炭火味儿扩散在空气中。她凝神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京城此时应该更为寒冷。这几日来,她脑中有些东西总是迷迷糊糊地,仿若丢失了什么一般,在那片捉摸不定的朦胧中,她仿佛记得自己曾信誓旦旦地告诉过傅尚,她绝不愿意嫁他。
那么,傅尚呢?
似乎总最初定亲开始,傅尚对她都是关怀备至,什么事都顺着她的意思。那么,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就算他和柳宜同样喜欢收集美人,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要正式纳妾。
所以,如今他纳妾的原因只有一个。
——给她提供退亲的理由。
即使他必须纳自己并不中意的女子为妾,也要顺应她的愿望。
柳槿嫣深深吸了口气:“爹,我要去一趟京城。”
——————————————————————————————
柳宜已在金陵附近的城镇兜转了十几日。
寻觅过每一处菱兮常去的地点,询问过每一个菱兮认得的人。
然后他骤然发现,虽然那个俏丽活泼的少女在他身边陪伴了很久,他却从来没有哪一刻是将她牢牢抓在手中的。
多年前树下偶遇的幻觉,多年后似曾相识的面孔。
雪停之后,整个金陵覆盖在一片纯白之下。
空气中充斥着冰冷的小水珠,柳宜掀开马车帘子,远处的亭台楼榭隐约有人影攒动。
——却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忽然觉得,也许,在那次的仓促离别后,他是再也见不到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女了。
仓皇地试图逃离,以为自己的放手才是对对方来说最好的结果。只是如今他豁然明白,对爱你的人来说,她在乎的根本不是相伴时间的长短。
——她只是想留在你身边而已。
风吹过低垂的树枝,积压了数日的落雪纷纷扬扬飘落。
飞雪盈袖。冬去春来。
直到那一日,他在兰桥上望见一位碧色衣衫的少女,对方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他一巴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