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尚咧着嘴笑了。
他费力地扭动身体从软塌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向菱兮那边走了两步,雪白云锦长袍挤得鼓鼓胀胀,仿佛下一刻就要炸了。挠了挠脑袋,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胖得完全看不见的脖颈微微缩着,面上飞出一抹红晕。两只手紧捏着那檀木扇,作羞涩状。
只听“啪”地一声,扇子断了。
傅尚一扬手将断扇抛开,感慨万分:“知己,真是知己啊。”
——想来自己也在世上活了二十多个年头,虽自认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可是邻居左右用来称赞他的话都是什么“富态”“才华横溢”,再有勉强称赞他外貌者,无一不是抿着嘴艰难地憋着笑,一看就不是发自内心。
可是眼前这位陌生姑娘的眼神很干净,不仅是纯粹的赞许,似乎还夹杂了些许的羡慕神色。
“你是我见过的,最像包子的人。”菱兮眨着眼睛。
“什么?!”傅尚“啪”地将那断扇摔在桌上,正欲发作,看菱兮的表情竟极是无辜,缓了缓语调,歪过身子睨着她道,“你很喜欢包子?”
“是。”菱兮点头。
“为什么?”
“包子很圆,很白,很有内涵。”
“有内涵……”傅尚两指抵着自己的下巴,“这倒是很适合本公子的形容词……嗯,好吧。”他拍了拍掌,随手将几案上那卷绘满了美人图的卷轴摔开,“你是柳宜新收的美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菱兮。”
“喔……你还真是和别的美人儿不太一样,柳宜那小子这次算有眼光……”傅尚上下打量了菱兮片刻,“你家乡是哪里?”
“我……”愣了愣,她歪着头很努力地回想了片刻,沮丧道,“我记不起来。”
——能记得的,只有她是个落水成精的包子。
“不记得呀……”傅尚挠了挠头,面前这小姑娘漂亮归漂亮,只是好像有点傻,说不定是被柳宜那家伙骗回府中的。
“好啦,言归正传,”傅尚显然还陶醉在方才的称赞中,白白胖胖的面颊飞着一抹得意的嫣红,他重新在座位上坐好,“今日柳宜是让你帮他挑美人的,是不是?”
“对。”
“喏。”傅尚将桌上那卷轴抛到菱兮面前。
“自己挑吧。”
转眼便是一柱香的功夫,傅尚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任由菱兮折腾。
又是一柱香过去,傅尚昏昏欲睡。
再过了一柱香,傅尚眼皮子终于合在了一起。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待到他再睁开眼睛,面前那娇俏的小姑娘居然还在一脸认真地翻看画册。
“我说,你挑好了么?”傅尚呵欠连天。
“这里的都不够美。”菱兮放下卷轴。
“不够美?那你随便挑两个给柳宜不就好了。”
“不行。”菱兮却是甚为固执地摇了摇头,任由傅尚怎么开导都没用,两人磨蹭了一会,傅尚忽然一拍掌喜道:“明白了!我有两个货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转身朝身边奉茶的小丫鬟耳语几句,小丫鬟先是一愣,随后眉开眼笑地走了。
“你要干吗?”菱兮觉得那小丫鬟的反应很诡异。
“嘿嘿,”傅尚坏笑几声,“考虑到你的审美观比较独到,本公子只能拿出二十多年唯一的一对藏品……”
伸手一指,薄帘后面缓缓走来两道人影:
“如花、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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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正午,阳光旋转沿青石路旋转。
很远就听见马车的哒哒声,早有几个小厮在柳府门前候着,好不容易看见上午那辆车了,凑近瞧,却见菱兮竟和车夫一同坐在马车外面。
“姑娘回来了?”小厮连忙笑嘻嘻地搀她下来,一边忍不住想偷窥马车中的美人儿。
菱兮轻巧一跃,拭了拭额角的汗,笑道:“是啊,快去叫柳宜出来看。”
得意洋洋地踱了几步,她上前敲了敲木车厢:“如花、似玉,这马车还算舒适么?”
——既然是她领回来的人,她就要对人家负责。不过片刻工夫,菱兮已俨然把马车中的两个女子看作守护物。
“很舒适呢,多谢菱兮姑娘。”
甜糯的女声,几乎软到了骨子里。
于是菱兮很满足地坐在台阶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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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宜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往门口走。
方才他还在榻上闭目养神,忽地听见小厮说菱兮姑娘回来了,还带了两个美貌女子。以舞月为首的一干美人自然是不买账,然而柳宜仿佛颇感兴趣,随便批了件织锦披风,说是想下床走一走,却是直直朝着门口去。
领路的小厮步伐稍快,显然是想一睹所谓美人的风采。
几人走至中庭,望着门口明显向后倾斜的马车,柳宜眉梢不经意一挑。
“如花、似玉,可以下来了。”菱兮拍了拍衣上尘土,颇为得意地向柳宜一掀眉毛。
柳宜的笑容甚是温和:“小菱兮,我很期待。”
最先伸出车帘外的是一只白皙细嫩的手。
——肤若凝脂,指如笋尖,指甲修整得圆润修长,染蔻丹,微微一拨挑开那帘子,动作优雅无比。
“呃……”婢女瞪大了双眼。
“我的天……”守门小厮浑身一颤。
“……”柳宜的表情最为镇定,转过身,“小菱兮,这二位便是……你为我选来的美人?”
“是啊。”菱兮望着那咯吱作响的马车道。
——显然是不堪重负,在四只绣花鞋前前后后踏了几步之后,小巧的马车发出了惨绝人寰的磨损声。只听“啪嗒”巨响,连接车身与马的木杠从中断裂,那两个人影却闪躲的甚为灵巧,一个跃身,相挽着从那车上稳稳跳下来。
“公子,小女如花。”穿桃红色锦衣的女子作揖道,衣袖连接处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小的破裂声。
“公子,小女似玉。”穿翠色锦衣的女子也想作揖,不想脖子实在弯不动,只得微微抬手意思了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