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过往的伤心事,幽兰的眼中蕴起层层水光,雾气弥漫,她微微屈膝,在虚空之中跪在了许诺面前,在许诺诧异的目光里柔软着语气说道。
“姑娘,我求你,帮我一个忙,我所求之事,这世间唯有你一人能够做到。”
虽然幽兰是妖,又善于迷人心智,但许诺却没有感受到她的恶意,身为一个足够强大的阴阳师,许诺已经可以分辨出妖魔的善恶,在她面前的幽兰花精,言辞恳切,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什么忙?”
“帮我找一缕魂魄,”幽兰的声音里悲伤带着哀怨,空灵透明的眼瞳之中悠长深远,那是恨意和思念交杂而成的情绪,“被困在黄泉之中,不得超生的魂魄。”
“黄泉?”
即便许诺早有预料,幽兰的请求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但也还是被她的话吓得吃了一惊,许诺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去阴曹地府里找人?
“你的身体异于常人,有通灵之能,魂魄可以离体一柱香的时间,去黄泉一遭后再返还,不会有任何问题。”
看着许诺眼底的犹疑,幽兰心中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她们本就是相克的妖魔与阴阳师,又是萍水相逢,许诺肯在这里听她说清事情原委已属难得,如今幽兰的请求对于许诺来讲着实是过分了些,但她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知道这个请求会让姑娘很为难,但我实在别无他法,万望姑娘能够成全,虽然幽兰的妖力已经不多,但此事了结后,我定当会将全数精魄交由姑娘,助你心愿得成。”
清晨寒冷的气温让许诺手脚冰凉,可是看着眼前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幽兰那透明而微薄的灵体,许诺却还是不免心中一动,这种卑微到尘埃的举动,不过是因为执念和相思,这一点,她感同身受。
许诺呼了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小片云雾,她搓动僵冷的双手,屈身坐在了花园旁边的石阶上,声音平和安宁的说道。
“说说你的故事吧。”
幽兰沉吟半晌,翦水双瞳蕴着迷离的光,缓缓开口,道出了一个烂俗的故事,痴情女、负心汉,但是因为她的声音和神态,还有那浓烈交杂的情绪,许诺听得格外认真而专注。
幽兰花本是花中妖气浓烈之物,其中精魂很容易便可以修成人身,当许诺看见幽兰只有灵体的时候还在诧异她怎么只有漂浮的妖象,却原来,她是曾经修成过人形的,只不过后来散了妖力,才落得如今的模样。
那是在三百年前,幽兰化身为人,出尘绝色的容貌身姿让她成为了万众瞩目的一方美人,爱慕她的男子多得数不胜数,可她却一个都看不上,众人以为幽兰心比天高,可不成想她最后竟会恋上一个身无分文的穷苦书生。
书生名为杨辰,虽然家徒四壁、穷困潦倒,但是一心上进,想要考取功名,长相舒朗秀气,为人也是温文尔雅,虽然清贫,却仍旧正直不屈。
“那些男人见了我,无一不是目露馋色,唯有他一人,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清明干净之中还有着淡淡的笑意和温暖。”
即便是隔了三百个年头的时光,许诺也仍旧能够从幽兰回忆过去的眼神中体会到她那时的心动,幽兰脸上满是温暖而幸福的表情,好像随着话语重新经历了一遍过往的美好。
幽兰就这样爱上了杨辰,众人皆是艳羡杨辰的好命,赢得了绝色美人的芳心,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是幽兰主动表白,才赢得了男儿心。
杨辰是个刻板的书呆子,虽然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但却老成得厉害,非要等到功成名就才能娶幽兰过门,若是寻常女子,早就害怕耽误年华而另寻郎君了,可幽兰却什么都不管不顾,杨辰不愿娶她,她便赖上他就是,等到他考上状元,她就是他的夫人了。
幽兰和杨辰住在了一起,过起了两个人的小日子,虽然穷困,但却仍旧很幸福,卸下华服和容妆的幽兰洗手作羹汤,粗布麻衣却还是改不了她的身姿,不施粉黛的面容更添纯美。
“那一段日子,是我记忆之中最幸福的时光,我和辰郎朝夕相处,他奋笔疾书,我便在一旁为他研墨;他朗诵诗书,我便在一旁静静的听……”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日子安静而平和,却自有一股舒适稳定,幽兰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了,可老天眷顾,杨辰终于考得了功名。
长街鞭炮炸响,漫天都是纷扬的红色碎片,喜庆而欢乐。杨辰便也是在那个时候,对幽兰立下誓言,执子之手,此生不负,所有的嘈杂仿佛都瞬间变得遥远,她的眼里和心里都只剩下一脸温柔的杨辰。
她的书生,终于成了状元郎,而他,也终将成为她的夫婿。所有的一切看似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却无法预知善变的人心,杨辰高中没有多久就开始对幽兰渐渐冷落,起先她还以为只是他变得忙碌,为了仕途而努力,可不曾想在婚期将至的时候,杨辰竟然狠狠抛弃了她。
幽兰怎么也不能相信,原本那样正直单纯的杨辰,生生变了一个模样,她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不近女色,只是一直在伪装而已,杨辰抱着青楼里的美人醉生梦死的样子被幽兰撞破,却仍旧没有一丝悔改之意。
一片深情终究错付,幽兰不甘心,她见不得杨辰这样生活,于是便用上了自己的修为诅咒,既然他不愿与她长相厮守,那么他在死后就将被长留黄泉,不得转世投胎,永世受那销骨蚀肤之苦,用无尽的痛苦来忏悔他愧对的爱……
“三百年过去了,幽兰花早已气数绝断,若不是我用最后的精魂留住眼前的这一片,幽兰花便已经绝迹了,如今我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只想再最后看那负心人一眼,解我蚀心之苦,再烟消云散也可心安。”
从过往的记忆中回到现实,幽兰的眼里仍旧是带着恨的,可更多的却是难解的相思,经过了这些年月,那锋锐的愁苦怨恨都已经被磨平,只剩下爱恋仍旧不灭。
许诺能够感觉得到,幽兰要她找到杨辰,并不是想要看到他过的有多么凄惨,而只是因为想念。
许诺忽然就想到了魂,他会不会也是这样无法忘记曾经爱过的那个女子,不,不是爱“过”,应该是直到现在也仍旧深爱着才对。
想到了这里,许诺的神色变得冷冽而清明,和幽兰一样,她也要找一个人,只不过那人不是她心中所爱,而是她所爱之人的心上人。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你要和我做一个交易——我为你找到杨辰,你帮我恢复前世记忆。”
对于许诺的要求,幽兰并不感到诧异,早在她寻来之时,幽兰便知道她会提出这个要求的,但恢复前世记忆这件事情可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其中的步骤繁杂琐碎,稍有不慎便会生出事端。
“身为幽兰花的我可以帮助你打开前世今生的记忆闸口,但你要知道,这种方式复杂而古老,并且会给你带来巨大的痛苦,正如你的头痛,便是记忆封印破损所致,如果要解开全部的封印,你要遭受的,是比那强上千百倍的疼痛,如若你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下场便是魂飞魄散。”
“放心,什么代价我都能够承受。”
许诺一定要恢复记忆,为了找回那个女孩,就算是付出再多也不算什么,只要魂能够得到他想要的,那就值得。
魂曾经为许诺做过那么多事,她如今这样回报也是应当,只不过为什么道理明明想的这么清楚,许诺的心里还是会那么难过。
许诺眼里写满了坚决,分明是个年轻到有些稚嫩的少女,可却有着那样深邃而悲伤的神情,幽兰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疼,但她的时间已经不多,现在可不是伤怀的时候。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多言劝阻,三天之后的月圆之夜,你子时再来这里,开始我们的交易。”
……
许诺去找幽兰的事情原本是想要瞒着魂的,毕竟她和幽兰做的交易和他有关,许诺并不想让魂知道这件事,但是魂和她的关系如此亲近,即便现在他已经不能再借由避祸珠来感应许诺的心思,也仍有办法察觉出她的异样。
幽兰花的香味持久不褪,从许久以前便是至好的香料,也是很好的追踪剂,所以当魂再次现身的时候,便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许诺身上的幽兰花香,这股香味远比昨天的时候还要更加浓郁,这让魂的剑眉瞬时皱紧。
“我不是说过幽兰花会迷人心智吗,你怎么又去那个花园?”“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魂没有想到许诺竟然连句辩解也没有,倒是直接的断绝了他管此事的念头,而且口气十分冷淡,魂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