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嫔嫱兮想芳型!对嫔嫱兮想芳型!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捏着薛涛笺,似乎想将那薛涛笺捏得粉碎,此时此刻,她好恨好恨自己的这双眼睛,恨不得将它挖出来,这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直愣愣的瞪着,那绯红如血的薛涛笺竟是要被她看的溢出血来,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中,那彻骨寒冷得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心中有声音极力狂呼,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对嫔嫱兮想芳型,兮想芳型!
皇帝的笔记向来是稳极了,可是那《述悲赋》写到后面的字迹,是那么的软弱无力,可见他下笔时伤心哀痛到了何种地步!
对嫔嫱兮想芳型,好一句对嫔嫱兮想芳型!难怪他会那么难过,难怪他痛苦了一年都走不出来!他的心里只有皇后,他的脑子里也只有皇后!
那么,她算什么?她究竟算什么?!
双手无力一松,薛涛笺轻如无物一般飞了出去,悄无声息的落到织金毯上,全身的力气好似被一丝一丝抽空了,脚下软如棉花,她无力的瘫软在地上,胸中激荡难言,腹中因这激荡一片抽痛,一片哇凉!窗外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却怎么都暖不了心,怎么都暖不了身!
泪--浸湿了她的衣襟,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任由眼泪沽汩地躺着!
她多么的希望他可以抬头看她一眼;她多么的希望他能起身将她扶起来;她多么的希望他给她一个解释,哪怕是很荒唐很荒唐的解释,可是--他没有!
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他无视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她就是一团空气,她的伤心,她的悲痛,都与他无关!
如果眼泪可以代替心痛,那么她宁愿把这双眼睛哭瞎,瞎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看不见就不会这么心痛了。
哭累了便不再哭了,心痛了心便死了,望着静坐如石的他,她突然想起了那年的那句话,那年——西窗下,他深情的抚着她的脸蛋:“傻丫头,想什么呢?你在朕的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她低婉道:“是最重要的吗?”
他微微点头,肯定道:“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现在想来,真的好荒唐,真的好愚蠢,当年他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时,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曾经她在想,他到底有多爱她?如今她在想,他到底爱不爱她?
坐了好久,等了好久,痛了好久,用尽仅有的力气站起身,她的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那个男人--那个再一次将她伤的体无完肤的男人,对嫔嫱兮想芳型,不管这句话是写给谁,或是她,或是所有人,她都没有办法接受!
她欲哭无泪,缓步往外走去,此时此刻,她都还期盼着他说几句挽留的话,可他仍旧沉默不语,竟然他都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么她——又能说什么呢?
失望,绝望,难以言喻的痛苦深深的纠缠着她,让她丧失了一切能力!
为什么觉得身子如此飘逸,好似脚不着地,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飞起来了?还是他心疼她,将她抱起来了?推开门,那刺眼的光线几乎快灼伤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得好红好红,如枫叶,如残阳,如鲜血!
落寒见着主子出来,忙跑过去扶住她,急着道:“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魏妍芯似乎失去了灵魂一般,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存在,那阳光照的她快要睁不开眼,眼前一片模糊,身子软软的,软软的没有一定点儿力气,整个人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卯时时分,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望着白色的帐子,那琐碎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一切的一切恍如一场梦,如此长久的一场梦,久到她都快醒不过来,她更不愿醒过来!
不屑宠爱时,总是遭人欺负,得了宠爱时,却又时时遭人算计,到底是这后宫太残酷,还是她太天真。
那年被迫入宫,她远之皇帝,不屑争宠,只因皇帝的那一句相信你而慢慢走近他。
曾经,她被诬陷与人私会,他道:“朕相信你,你说没有便没有。”她深深感动过!
曾经,为了救她,他伤了龙体,只为一句‘为了你在所不惜’她深深感动过!
曾经,新婚那夜,她说要一辈子,他便道一辈子,她深深感动过!
曾经,他说要与她一起养咱们的孩子,要立为太子,她深深感动过!
只可惜,一切都是曾经,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他的心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就是偶尔有那么一刻的停留,也是在寻找着别人的影子!
对于他而言,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多她不多,少她不少,那么,她继续留下干什么呢?不过是让自己更加伤心,更加难过,不过是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何必呢?
泪水--滑过眼角,落在枕巾上,她不想哭,可是她忍不住,哭吧哭吧!哭累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外头已经微微亮开了,她起身走到妆奁前坐下,镜中的那个人,脸颊瘦削,几乎脱相,面色惨白,如此憔悴,如此虚弱,连她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看着妆奁上的那只簪子,她嘴角扬起丝丝浅笑,那是东巡时候,她与皇帝一起逛街买下的,是皇帝亲手为她戴上的,东巡!那次东巡,那些快乐的时光,骑马、抓鱼、射箭、逛街、拌嘴,如此美好,足以让人回忆一辈子!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了,枼蓉走进屋,瞧着主子已经醒来,惊讶万分,忙走过去,道:“娘娘醒了,可要吃点东西,奴婢去准备着。”
魏妍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枼蓉,如果有一天,你发觉你最爱的那个人,她只不过把你当做一个影子,你会怎么想?”
枼蓉微微顿了顿,蹲下身道:“奴婢从小就在宫中,怕是没有这个机会,娘娘不要想太多,身子最重要。”
魏妍芯转身望着窗外,那原本水灵灵的眸子中没有任何色彩,淡淡的,淡的如一汪清水:“终究是我错了,我想的太多了,看得太紧了,若是不要那么在乎,所有事情就没了。”
枼蓉悲伤道:“娘娘您不要难过,皇上与皇后娘娘感情深厚,既是嫡妻,又是发妻,皇后突然去世,皇上心里难过也属正常,娘娘给皇上一些时间,皇上定会好起来。”
时间?魏妍芯苦笑一声:“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我不曾想到皇上会如此难过,如此伤怀,对嫔嫱兮想芳型,好一句对嫔嫱兮想芳型!”
枼蓉没能明白主子所说何事,只得劝道:“娘娘不要难过,什么事养好身子再说,您若是倒下了,那皇上该如何是好?”
对嫔嫱兮想芳型,想到这几个字,魏妍芯心痛的连声音都在发抖,眼泪簌簌而下:“皇上?皇上有皇贵妃,有嘉贵妃,有纯贵妃,有愉妃,可是我,我只有皇上一个人,若是他都不在乎了,我该何去何从?到底是我爱错了人,终究是我的错!”
落寒从外头走进来,看着主子这般,忙拿出手帕为她拭泪:“娘娘,娘娘怎么又哭了?魏太医说您身子弱得很,可不能哭啊!”
魏妍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呼吸,似乎震裂了什么伤口,撕心一般的疼痛,她起身,走到后堂换上一身乳白色祺装,墨黑的长发只用一根丝带轻轻的绑着,不加任何份黛,如此素雅!
落寒与枼蓉对视一眼,疑道:“娘娘,娘娘是要去哪儿吗?您身子弱,可不能出去啊!”
魏妍芯缓缓走到榻上,慢慢坐下身,淡淡道:“皇上心里竟没有我,我又何需留下来继续做一个影子,早些离开,早些解脱。”
落寒一惊,忙道:“离开?娘娘您要去哪里?”
魏妍芯凝了凝神,沉声道:“我听说,先帝的熹贵妃曾经也离过宫,她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吧!”
枼蓉揪心道:“娘娘,皇上并非不爱您,只是皇后去世,皇上心里难过,娘娘何需要离开呢?当年熹贵妃离宫,是因为先帝一直把她当做另一个人的替身宠着,熹贵妃伤心欲绝,心灰意冷,方才决定离宫。”
魏妍芯轻轻一笑,好苦涩!先帝将熹贵妃当做替身,那么她呢?她连替身都不如!目光在窗外落了片刻,回头冷笑道:“若是做个替身,那便也好,可是我呢?我是什么?皇上开心时,我便是一个影子,皇上不开心时,我便什么都不是!”
落寒微微凝着眉,她终于明白主子昨日为何会晕倒,到底是在皇上那儿受了打击,她深深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枼蓉暗自叹了口气,难过道:“娘娘,皇上对您的心,您不是没见着过,若皇上真的对您没有感情,又岂会那般宠着您,呵护着您。”
魏妍芯苦苦一笑,那么无奈,那么痛彻心扉:“就算曾经真的有过,从今以后便也不会再有了!与其留在这里伤心难过,倒不如远之清净,反正是一个人的一辈子,又何需在乎在哪里呢!”
枼蓉诺诺的不知该作何回答,落寒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手:“娘娘若是要离开,奴婢也跟着娘娘离开,娘娘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
魏妍芯抚了抚她的手,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笑意,缓缓站起身:“现下时间还早,皇上应该还没有早朝,我去去便回来,这个宫中,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枼蓉再劝道:“娘娘,您真的要离宫吗?怕是皇上也不会肯啊?”
魏妍芯顿了顿,疑问了!是啊!皇上会让她走吗?曾经她问过,若是她想离开,他会不会让她走,那时候,皇帝紧紧的抱着她道:“朕不会让你走,你永远是朕一个人的。”可如今呢?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他竟不爱她,也没必要将她强留在宫中吧!反正,她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顿了片刻,她沉稳道:“若是不让我离去,我便毁了这张脸,相信皇上不愿每天都看着一个丑八怪吧!”
枼蓉欲要再劝什么,魏妍芯疲倦的挥了挥手,竟然决定了,就不要有后退的余地,忘记他给的好,忘记他给的痛,忘记关于他的一切,生活便从头再来!
她好累,累的几乎没有力气去抬脚,好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可一想到还身处后宫,她便努力的坚强起来,带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踏出门槛,一抹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