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一场不期而遇的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落地很快形成水花,汇成小河,极速流淌而去。
磅礴大雨从天而降,天地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天气很快地转凉,不但是新兵们,就连这些教官们,也是常出了一口气。
黎城大营的周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建起了庞大的难民窝,密密麻麻,一望无边。
平日里,这窝棚还能遮阳挡风,如今这暴雨倾注,窝棚都成了泥沼地,却还如何住人?
乱世,人命贱如草。只要有一口饭吃,谁还会在乎这些。
几个精壮的汉子更是坐在雨地里,任凭大雨淋透了整个身子,依然是怡然自得,谈笑风生,颇有与人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意思。
一些难民更是来到河边,苦中作乐,想要趁着发大水,看能不能从上游冲下来些瓜果之类,自己能够捡些便宜。
也有些人来到河边,拿起渔网,看能不能趁雨打些鱼上来,拿到市集上去卖。
暴雨下了几天,难民们也终于摆脱了酷热。只是众人向着大营看去,里面的训练却是风雨无阻,从来没有停下过。
这些人一身黑衣,长矛如林,浑身湿透,头脸湿透,却依然随着训练,发出一声声的怒吼,
“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好的兵了!”
难民们心里叹息。这些忠义军士兵不扰民、不欺负百姓,整日里只是打熬力气,真是太少见了。
相对于以前的饿死、病死,许多人心里还都有了点念想。很多人家都有男人在这里当兵,因此也就有了经济来源,虽然可能不能吃饱,但总归有个指望。
也有难民种起了蔬菜、庄稼,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也许只是一个打盹,就会被饥饿的其他难民“打劫”。
不过,如今这难民中,有近一半都是军人家属。五六千士兵,后面就是五六千个家庭,好几万的人口。再加上开矿、铁坊需要的铁匠、矿工等,这黎城大营的难民营中,一大半的人都和忠义军军队有关。
有时候,军营中也会煮粥赈民,难民们趋之若鹜,因为人数太多,有时候要排上一天,才能吃到一碗。
有人的地方就有集市。漳河贯穿河东河北之地,粮食、肉类这些日用品,源源不断地从外地运进来,也使得这里格外的热闹。
“你们都把刀准备好,一会船只靠了岸,要小心一些,不要让暴民把米抢了!”
刘永嘉站在船头上,看着渡口上密密麻麻的难民,还有岸边那绵延不断的窝棚,手心里都是汗水。
听到河东这边粮食短缺,价格诱人,他也和其他的粮商一样,拉了两船大米,想要搏个彩头。
两河盗匪层出不穷,即便他是水路贩运,也是碰上过弃船逃走,丢货损人的厄运。因此,一看到岸上那满满当当的难民热切的目光,刘永嘉就心头发慌。
船上的汉子们都是抓紧了手里的钢刀,虎视眈眈,盯紧了渡口上的难民。
看到两艘米船到达,外面值守的忠义军军士分开人群,走了上去。
“军爷,孝敬你的,当是给碗酒喝。”
刘永嘉满脸笑容,悄悄递上一块银子,心头却是暗自痛了一下。
“啪”的一下,刘永嘉手上的银子被打落在地,领头的军士虽然年龄不大,黑脸上却是正义凛然。
“你听着,这叫贿赂军士,即便是一文钱,我等也要被关禁闭! 下次再是如此,就把你这厮抓到大营里去,关上几天禁闭,看你还不敢不敢如此!”
刘永嘉一脸懵逼。什么时候,这大宋的军士,竟然不收贿赂了?
“不要看了,他们不会收你的银子!”
旁边的一名白发老者说道:“忠义军军规森严,若是公然收受钱财,不是关黑屋子就是杀头。你就省省吧!”
刘永嘉摇摇头,把银子放回怀里,招呼着下人,把米袋纷纷搬到了岸上。
“掌柜的,你这粮食如何卖的这么贵,一斤要六十文钱,太黑心了你!”
米船刚刚靠岸卸货,就被难民们围了个结结实实,另外还有不少难民朝这赶来。
“贵! 要不是赵员外、李员外他们托我向这里运粮,我才不愿意呢!”
刘永嘉摇着脑袋道:“我这米,放在大名府也是四十文。跑这么远的路,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遇上盗匪,只为了这二十个大钱。你说我为甚,还不是为了朋友所托!”
自冬日以来,勤王的义军纷纷退去,无粮可济,溃军和义军便纷纷劫掠乡里,为祸一方。这些人大肆打劫驿道上、运河与内河上的过往商旅,弄的两河、两淮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你也不要瞎起哄,说假话骗百姓!”
军士长过来,满脸严肃。
“公平外卖,谁也不会找你的不是。若是要赚黑心钱,可别怪忠义军拿你下刀!”
刘永嘉唯唯诺诺,等军士离开,这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心里暗自寻思,这次可能要少赚点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反而觉得心里安稳,不像在其他地方那样,提心吊胆。
少赚点钱,就当买个心安吧。
果然,刘永嘉大声道:“大伙都听着,忠义军仁义之师,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们少十文钱,五十文即可!”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有百姓大声道:“掌柜的,你菩萨心肠,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刘永嘉一乐,摇头道:“借你吉言,只愿回去的路上,不再碰到盗贼。如今这世道,可是不太平啊!”
百姓大声回道:“掌柜的,你去给王将军说一声,让他的兄弟护送你,这不就行了?”
有人接着大声道:“王将军就是“赛霸王”王松王将军,手上一杆上百斤的铁枪,有万夫不当之勇,手下兵将成千上万,有他给你撑腰,看那个贼人敢找你麻烦!”
刘永嘉喜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每斤我少你们五个钱。谁带路,也让我见识见识这位大英雄!”
要是有忠义军大军护送,怎么也比自己手下这些花架子强。毕竟人家和番子干过。
人群中有人马上道:“掌柜的,我带你去。不过,你得给我留20斤米,省得我回来,没有米可买。”
黎城大营中,王松正在对着如豆的灯火出神。
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
铁坊中的刀枪箭矛
源源不断运来,军中兵器匮乏之苦得以解决。结合自己家传长枪枪术的特点,他编出了一套简洁的刺枪术,先教会了张横、董平,邓世雄以及部分军官,让他们带领义军一块练习。
军队走上正轨,震天雷的生产却是十分缓慢,让他一时有些焦急。
大战随时一触即发,他却想北上太原府不得,实在是因为,自身力量太弱了!
王松叹了一口气。难道这太原府,真的是无药可救?
门“咯吱”一下,张横和董平在前,一众将领在后,鱼贯走了进来。
“什么,河道被阻?”
王松脸色铁青,面上浮起了一层怒气。
“报大官人,弟兄们已经查明,磁州南插剑岭一带,被一伙土匪溃军盘踞。这些人打家劫舍,劫掠过往商旅,无恶不作,百姓深受其害。”
李孝春禀告完毕,退到一旁。
“大官人,插剑岭西临太行山脉,峡谷宽阔,水流舒缓,刚好卡在漳河之上,阻断两河商路。河东粮道断绝,河北的粮食运不进来,黎城大营的士兵就没有粮食补给。”
董平以前常在此地活动,因此对周围的土匪和地形颇为熟悉。
“这插箭岭的土匪,你们可熟悉?”
王松点点头问道。
这插剑岭,王松后世也听过。相传当年曹操在这里插剑调兵遣将,大败袁绍,并由此向东入驻中原,从而得名。插剑岭这一块,在后世属于漳河小三峡,这里也是漂流的一处圣地,在国内也是鼎鼎有名。
这些家伙占据了这里,也算得上是慧眼识珠,有几分鉴赏水平。
“插剑岭以前是太行山巨寇李虎的老巢,不知现在是不是还在山上? ”
董平话音未落,张横大声喊道:“管他是谁,若是挡路的,一并除去! 这些鸟人劫掠商旅,还有谁敢运粮食进来,兄弟们岂不要饿死?”
“张横说的对!”
王松点点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人坏事。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兄弟们吃什么,这些难民又吃什么?”
他看了一眼张横和董平二人,沉声道:“看看震天雷准备好了没有? 张横带一部分新兵,扫平漳河两岸。董平带另一半新兵,给我端了他们的老巢!”
正好借着此事在两河立威,让这些新兵们见见血,拉练拉练,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张横和董平出了大堂,眼看四处无人,张横拉住了董平,轻声说道。
“董平,你说大官人只是个不值鸟钱的招讨使,他如此费心费力,编练新军,又要剿灭李虎,到底是为甚?”
董平摇摇头,在一旁的土堆是坐了下来,胸前衣衫湿了一片。
“大官人是做大事的人,和宣和年间,山东聚义的那些兄弟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
董平眼神迷离,像是回忆起了往事:“你就说我大哥宋江,也是一时豪杰,但是和大官人比起来,无论是人品、武技、运筹帷幄,编练士卒,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也难怪他兵败身死了。”
董平不胜唏嘘,耷拉着头离开,张横看着他的背影,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