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西夏王城,后周时为灵州所属的怀远县,大宋初年废县为镇。公元1020年,西夏皇帝李德明派遣大臣贺承珍督率役夫,北渡黄河建城,营造城阙宫殿及宗社籍田,定都于此,名为兴州。
李德明子李元昊继位后,广建宫城,营造殿宇,升兴州为兴庆府。并于此正式立文武班;建立西夏统治机构。筑台城南,于天授礼法延祚元年(1038)十月十一日在此受册,即皇帝位。西夏后来历代皇帝皆以此为都城。
兴庆府“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水草丰美,地饶五谷,贺兰山东麓冲积平原水利通便,更是西夏境内的粮食基地和重要牧场之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昔日酷暑褪去,秋日凉意渐渐袭来,兴庆府也处于一片秋日的凉爽之中。
对于崇尚汉学,“士人之行,莫大乎孝廉;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的西夏王李乾顺来说,今年的这个秋日,尤其悄怆幽邃,秋意瘆人,让他有些骨子里发冷。
自靖康元年金人南下侵宋以来,西夏皇帝李乾顺乘机派兵将原来宋朝在夏边境修筑的城堡陆续攻占。随后又攻占了宋朝的西安州、怀德军、天都寨等地。夏军曾经围攻兰州,大肆掳掠后撤军而还,沿途一片废墟。
这几年,夏军在宋夏边境大肆攻城略地,忙得不亦乐乎,抢占了大量的军事要塞,疆土面积得到极大的扩展。
就在夏军步步餐食,李乾顺试图恢复曾祖李元昊统治时的旧日雄图之时,夏军前进的步伐不得不停了下来。
大夏国内,如今流行着一种叫做报纸的东西,这是商贩们从宋境的搉场带回来的,很快就在西夏国内流传开来。
凡是涉及到的军国大事,民生贸易等等,这种报纸上都会登载。也因为如此,这华夏日报很快的成为了西夏这些上层贵族和文武官员的青睐。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在西夏国内,不仅是庙堂之上,即便是街头巷尾,穷乡僻壤,几乎所有的官员和百姓都知道,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就要来临了。
这几年,西夏国人从报纸上了解到了忠义军这支宋军队伍,金人和忠义军之间的争斗,以及大大小小的战事,许多西夏人都是耳熟能详。
铁骑纵横,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大军处处受挫。几年前的府州之战,女真最精锐的娄室军死伤惨重,元气大伤;大名府之战,女真皇室完颜阇母、完颜宗辅大军惨败,二人还被割了头颅;还是前年的陕西一战,女真十万大军几乎丧失殆尽,号称战神的完颜娄室,也是一命呜呼。
而这一切,都跟宋人一支叫忠义军的队伍有关。
而如今,这支队伍已经控制了大宋两河、陕西、河南、淮北,以及山东的大块地方,地大物博,兵强马壮。
而最可怕的是,这支大军要来西夏了。
“西夏国,只不过宋时一郡县也……如党项、蕃族,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中华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华之人抚养无异。”
紧盯着眼前的报纸,李乾顺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握着报纸的手青筋毕露,不由得发起抖来。
“愿为臣民者……”
他猛然把报纸用力扔了出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大声怒道:“王松小儿,难道你真的要本王束手就擒,做归命侯矣!”
李乾顺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下面的文武百官一个个低下头来,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自永安三年,朝廷“蕃学”,“国学”共存,皆由官府供给廪食,设置教授,进行培养,如今已经过去了30年,夏人也如大宋朝廷一般,重文轻武,只隆文治,不修武备。
如今朝中大殿之上,煌煌士大夫占据朝堂,而骁勇善战的武将们,似乎已经被拔去了牙齿,抽去了脊梁,变得没有风骨。
满堂朱紫,皆是读书人,朝中的名将,除了大夏宗室、李乾顺的弟弟嵬名察哥,以及李乾顺的两个堂兄弟,濮王仁忠和舒王仁礼还有些本事,其他的诸将基本上都是不值一提。
这个时候,李乾顺的心里反而暗暗的生出一丝后悔来。若是早点能偃文修武,也不至于国家到了危亡时刻,找不出一两个战将来。
可是……
即便有几个战将,又能如何?金人铁骑纵横天下,当者辄破,所向披靡,还不是在忠义军面前吃了瘪。
“陛下,我左厢神勇军司被宋军击溃,我军死伤惨重,宋军占据长城要塞……”
宦官的声音颤抖,高座上的李乾顺心脏颤抖。
“金人方面,可曾有消息传来?”
党项皇室大臣嵬名安惠上前奏道:“陛下,金人完颜希尹带兵五万,囤积丰州,一直催促我军出兵,一起攻击河外三州。金人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瀚统兵十万,已经抵达了沂州,克日南下;东路军完颜宗弼也是带领十万之众,已经到了拒马河,与宋人隔岸对峙。”
“如此多的兵马,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李乾顺深吸了一口凉气,朝上的文武百官也是个个摇头,议论纷纷。金人这一次看来是发了狠,倾国而来。这一场大战,恐怕是要改变几国的国势了。
“正献王,那宋人的忠义军有多少人马?”
李乾顺收回震撼之情,压止了朝堂上群臣的嘈杂之声,急切地问道。
“听完颜希尹的意思,王松在河北集结了十几万之众,河北七万之众,河外三州三万之数,葫芦河谷五万、兰州两万、河东五万大军,用以对抗我大夏和女真人。”
嵬名安惠继续奏道:“河东路,宋军有石岭关、天门关、赤塘关天险可守,河北平原之地,无险可守。王松如此用兵,自然是因地制宜。”
“这么说来,宋夏边境上,王松已经布有十万之众,王松野心勃勃,灭我大夏之心不死啊!”
李乾顺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忠义军好战强悍,人数上又不处于劣势,难道他们真的要……
“陛下,宋军在渭州集结,五万之众,兵强马壮,虎视眈眈,镇戎军首当其冲。”
大殿中寂静无声,半晌,李乾顺才抬起了头,打破了沉闷。
“镇戎军……到兴庆府,不到五……百里,骑兵出击,一日可……到。却该如何? ”
李乾顺战战兢兢,大殿上的群臣再次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宋军一旦占领了镇戎军和平夏城,沿着平坦的葫芦川河谷一路推进,不用担心山地阻挡,不用担心戈壁困扰,不用担心缺水断粮,完全可以一边建城一边打仗,一路蚕食到距离平夏城480里外的西夏都城兴庆府。
汉臣高守忠奏道:“陛下,女真人骄纵跋扈,无利不起早,况且宋军隔断东西,完颜宗翰必不会来援,我军只要守住了葫芦河谷的要塞,就无需担心宋军的进犯。”
群臣纷纷点头,有人大声说道:“高相公所言甚是。
我西寿宝泰军司和静塞军司十万人马,再加上镇戎军、萧关各要塞,不下二十万人马,据城而守,难道还对付不了区区五万宋军?”
群臣纷纷点头附和。李乾顺也是微微颔首,静下心来。
有骁勇善战的皇弟察哥统领大军,以众敌寡,据城而守,还怕他宋军不成。
“忠义军五万人,就敢如此嚣张! 难道王松真的以为,我大夏真是不堪一击吗?真是可恶至极! 可笑至极啊!”
皇帝的大声怒喝,让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是精神一振,高守忠却是暗自叹息。皇帝用不屑掩饰内心的不安,可谓外强中干。
“陛下,臣有事启奏。”
嵬名安惠上前肃拜道:“近来边境上常有大量汉人逃亡,潜回宋境,各地官府不知如何处置,特请陛下圣裁。”
自从报纸上登出宋人不计前嫌,招募汉蕃百姓返宋,边境上已经陆续有许多百姓返回宋境。当地官府爱莫能助,虽然抓了一些逃民,却根本不知如何安置。
“陛下,这些汉人都是受报纸上蛊惑,不宜严加惩处,只需教化安抚。”
御史大夫谋宁克赶紧上前道:“陛下爱民如子,百姓也对陛下感恩戴德。”
作为一介汉臣,谋宁克自然得站出来为逃亡的汉人百姓说话,否则若是严刑峻法之下,不知有多少百姓又要遭殃。
“朕爱民如子,这些百姓又为何弃朕如敝履,让朕心寒如斯!”
李乾顺恨恨说道。也许在平日,他还不至于如此失态,怨意从生。但是在外敌大兵压境的压力之下,他终于爆发了。
“谕令各级官府,凡发现潜逃出走者,以通敌叛国论处,杀无赦!”
“陛下慎之!”
高守忠大惊失色,赶紧上前道:“陛下此举,恐会引起边塞动荡。乡野鄙夫,不值陛下如此动怒。陛下宜降旨安抚,一味杀戮,反会适得其反! 陛下三思!”
李乾顺脸色变得难看,冷冷道:“韩相公,你是在教朕如何做事吗?要不要朕这位子让你来坐,看看你如何治理大夏国民?”
高守忠冷汗直流,赶紧跪下道:“臣失言,臣罪该万死!”
他这一跪,下面的一众汉臣一个个禁言无声。往日里,李乾顺和他们谈诗赋词,其乐融融,可要到了军国大事上,李乾顺可是根本不给汉臣们留面子。
“韩相公,朕看你是朝堂上待的久了,不知道民生多艰!”
李乾顺冷声道:“你就到灵州去,做几天父母官吧。”
高守忠连连谢恩,狼狈退出了大殿。
“察哥已带领大军,星夜奔赴葫芦河谷,准备与宋人决战!”
李乾顺正色道:“诸位大臣要恪尽职守,做好份内之事。朕倒是要看看,宋军究竟怎样,才能抵得住我大夏国的铁鹞子!”
李乾顺话音刚落,嵬名安惠上前肃拜道:“陛下英明神武,必能使国内靖平,百姓安居乐业。我大夏官军也必能力克宋军,大败宋人!”
一众臣子心思各异,却异口同声肃拜道:“我大夏必胜!”
高守忠出了大殿,眼看四周无人,这才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皇帝对汉臣猜忌颇深,平日里的谈诗赋词,慕中华之风,不过是附庸风雅,拉拢汉臣而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骨子里来讲,李乾顺还是党项人优先,汉人始终还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