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失守、密州失守、登州、潍州失守,海路断绝。
兖州失守、沂州失守、郓州失守,直到东平府失守。
忠义军就要兵临城下,大齐就要亡国,众人就要头颅不保!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真可以说是鸦雀无声,就连针落在地上,也会让人栗然心惊。
人人忐忑不安,人人脸色煞白,谁也没有想到,仅仅一个月的功夫,忠义军势如破竹,大齐就到了亡国的边缘。
关键是对方海陆加急,大齐连个退路都没有,就这样成了瓮中之鳖,任由对方宰割。
“你们都说话啊! 忠义军兵临城下,你们倒是想个法子,怎么退兵呀!”
看到满殿的大臣哑口无言,垂头不语,刘豫心中的怒火腾腾就窜了起来。
“养你们有何用?养你们还不如养一群狗,拿着俸禄不做事,你们还有脸站在这大殿之上吗?”
最近一段日子以来,他可谓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一个安慰觉都没有睡过。忠义军兵锋正盛,势如破竹,这一次,看来是要秋后算账来了。
女真人的大军为何还没有来,这些该死的王八蛋!
女真人在陕西大败,损兵折将,还失去了他们的战神完颜娄室。金兵退回了雁门关和拒马河以北,固守燕云之地。如今忠义军来攻,他们却见死不救,到底意欲何为啊?
东平府数万大军作鸟兽散,勇冠三军的弟弟刘?也战死沙场,连个尸体也没有抢回来。济南府人心浮动,人人都是惶恐不安,一副亡国之相。
早知如此,就该早早逃到燕云或会宁府去,省得在这里担惊受怕!
左丞李孝扬上前肃拜道:“陛下,贼人势大,莫不如派出使者,和贼人何谈,看贼人……”
李孝扬话音未落,已经被刘豫打断。
“要是何谈有用,朕还用得着在这里问你们吗?简直是废话连篇,谁还有注意,只要能退忠义军,朕重重有赏!”
监察御史李俦见刘豫脸色通红,咆哮不已,硬着头皮上前。
“陛下,以微臣之见,贼人势大,难以与之抗衡,不如撤往沂州山地,凭借地势与之周旋,等贼军退去,再做打算。”
刘豫脸色缓和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旁边的济南府知府,自己的儿子刘麟。
“陛下无需担忧,忠义军不足为惧。有孩儿和李成将军一内一外,一定能守住济南城!”
刘豫重重点了点头,大声道:
“吾儿勇毅果敢,朕放心多了。到时候把城中数万百姓推上城头,我看他忠义军能奈我何! 大不了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殿中群臣都是打了个寒战,这刘豫当真是好毒的心思。为了自己父子的性命,竟然要拉上全城的百姓陪葬。他如此断子绝孙的做法,一旦忠义军破城,盛怒之下,他们这些大臣们,那里还有活路。
纵然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想想自己的家人。
刘益更是脸色铁青。刘豫如此做法,他难道不顾及自己年迈的母亲,还有刘氏一族吗?
“陛下,少主勇冠三军,但贼人势大,最要紧的是集中兵力,而不是添油炽薪,而被贼军一一击破!毕竟,刘?将军乃是前车之鉴。”
张孝纯和刘益对望了一眼,张孝纯上前一步,适时站了出来。
刘豫脸色铁青,冷冷道:
“张相公,莫非你有什么好计不成?”
这位女真人强塞的丞相,原以为他颇有才干,谁知到任以来,并没有什么政绩,让他是大失所望。
今日,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太原城破的降臣,能有什么真知灼见。
“合兵一处,据城而守!”
张孝纯表情凝重,斩钉截铁。
“陛下,忠义军野战无双,女真人亦难以抗衡,更不用说我大齐健儿。咱们据城而守,防御军力大大增强,忠义军想要攻破济南府,得看他有多少血流!”
“陛下,张相公所言甚是! 与其被分而剿之,不如集兵一处。凭着济南府的高墙厚壁,贼人想攻进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一旦李成在城外落败,再想调回兵马,怕是悔之晚矣。”
刘益一发话,殿中众人纷纷点头,城外大军回城驻守,城中守兵达到五六万人,或许还有希望保住济南府。
众人正要出言赞同,身为守城重臣的刘麟,仿佛被侮辱了似地,立刻咆哮了起来。
“陛下,守城孩儿一人足够,不需要旁人插手! 李成守在城外即可,孩儿和他互为犄角,忠义军也不敢放心攻城……”
刘豫摆摆手,阻止了儿子的长篇大论,轻轻点了点头。
“立刻传朕的旨意,让李成率大军回城驻防,不得有误!”
刘益看了一眼奉旨的宦官,厉声道:“还不快去,要抢在忠义军到达之前!”
宦官奉旨而去,刘豫脸色舒缓了些,无精打采道:“各位卿家,若是无事,就退朝吧,有事明日再议。”
张孝纯上前道:“陛下,如今城中军心不稳,还请陛下到城头巡视众军,以安众将士之心!”
张孝纯话音刚落,刘麟已经涨红了脸,指着张孝纯,大声说道:
“张孝纯,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我镇守城头,难道我不知道城中情形吗?守城的兄弟人人都是龙精虎猛,众志成城,那里有军心不稳一说!”
张孝纯冷笑了一声,,厉声喝道:
“刘麟,凭你猪一样的脑袋,只知道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你又如何得知将士们众志成城? 忠义军大军兵临城下,众军谁不是人心惶惶。我建议陛下前去,是为了安抚军心,就凭你这无能的蠢货,你能守得住城,猪才相信!”
朝臣们都是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儒雅、人畜无害的张孝纯,竟然如此声嘶力竭,尖口毒舌,对皇太子侮辱有加。
谁都知道,这刘麟可是个火爆脾气,张孝纯如此骂他,人人都是捏了把汗,紧紧盯着刘麟,担心他暴起,对张孝纯不利。
刘豫也是脸色难看。张孝纯如此胆大妄为,羞辱儿子,还把他这个大齐皇帝放在眼里吗?
果然,刘麟暴怒了起来,他“伧啷”一声拔出刀来,指着张孝纯,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毕露。
“张孝纯,你只不过一个降金的叛臣,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放屁! 你要是再嘴里喷粪,老子马上砍了你的脑袋!”
众人都是惊呆,一些人正要劝阻二人,谁知张孝纯却是不依不饶,厉声道:
“刘麟小儿,给你个狗胆,你今日要是不敢杀了老夫,你就不是刘家的种,就是狗日的乌龟王八蛋!”
张孝纯的话在大殿上回荡,不但群臣目瞪口呆,就连御座上的刘豫也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还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张孝纯吗?
“狗日的张孝纯,老子
剁了你!”
一向跋扈惯了的刘麟,那里受得了如此的侮辱,操刀向张孝纯而去。
刘益摆了个眼色,旁边的几个禁军一起上前,阻挡住了刘麟,把他死死拉住,嘴里狂呼乱叫。
“少主,切不可如此!”
“少主,千万不要冲动!”
张孝纯却是不依不饶,厉声道:
“你们放开他,我看他有没有这个狗胆!”
大殿上乱成一团,刘豫脸色铁青,正要大声阻止,却听到弟弟刘益大声惊呼了起来。
“大郎,你怎么了,是谁下的毒手?”
众臣大惊失色,再看刘麟,果然眼神呆滞,奄奄一息,手中的长刀也“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众人细看,刘麟被众军扶着,背后鲜血淋漓,地上鲜血一大堆,显然中了几下。
“大郎,你告诉叔父,是谁下的毒手?”
刘麟缓缓伸出手来,想要指向刘益,却被他双手紧紧握住,大声怒喝了起来。
刘豫大惊失色,从御座上下来,来到跟前,一把推开弟弟,连声问道:
“大郎,你怎么了,是谁干的?”
话音未落,在群臣惊恐的目光之中,刘益掏出尚有血迹的短刀,对着刘豫的后心,连连捅了几刀。
刘豫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缓缓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目中尽是惊诧之色。
“二……哥,你这……是为……何?”
刘益眼中涌出泪水,老泪纵横。
“大哥,只有……你父子二人的人头,才救得了……刘氏一门,才能救得了满城军民,兄弟我也是迫不得已,大哥你就放心去吧。”
刘豫眼中流出泪来,他看着周围的群臣,手指着狐疑不定的众人,想要说什么,却是无力,他眼睛睁的老大,向后一倒,刘益赶紧扶住。
“刘豫,事到如今,我等也是情非得已。你天怒人怨,已为世人不容。你要搭上全济南城百姓的性命,只为一己私欲,我等更不能任你胡作非为。”
张孝纯摇了摇头,正色道:
“各位同僚,大齐已灭,刘指挥使大义灭亲,也是为了城中百姓和诸位的前程。大家准备一下,随刘指挥使出城,和李成将军一起,迎接忠义军大军入城。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办,咱们稍后再聚。”
殿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起上前肃拜道:“我等唯刘指挥使和张相公马首是瞻!”
张灏带着张横等人进入张府的时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张兄弟,令尊的架子大得很呀!”
“张相公,家父一定有他的苦衷,还望张相公见谅!”
二人走到书房前,看到房门紧闭,张灏感觉不妙,上前直接推开了房门
“父亲!”
张灏惊呼一声。书房中,父亲的身子挂在房梁上,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气绝。
张灏伏地痛哭,张横摇了摇头,来到桌前,只见桌案上的遗书笔墨沉重,悲愤有力。
“靖康元年,太原失守,不能一死,引为平生之恨。凡此五年,日夜煎熬,只欠一死。大军压境,义无再辱。望善待张氏一门,善待百姓,余死足矣……”
建炎三年春,忠义军大军兵临济南府城下,伪齐皇帝刘豫及其子被杀,丞相张孝纯自尽,指挥使刘益和大将李成开城投诚,忠义军恢复整个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