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耿……完颜守忠可在城中?”
王松脸色铁青,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度。
“完颜守忠上月刚刚去了太原城,听说是有军命在身。”
年轻运丁摇摇头,回道:“若是他还在这里,不知道又要砍多少颗人头!”
杨再兴在一旁低声恨恨道:“这厮真是好运气! 若是他在此地,小人一定为相公砍了他的项上人头!”
王松点点头。这耿守忠去太原,恐怕是和南下侵宋有关。看来自己也得未雨绸缪了。
“大官人,解州城现在的番军头领叫张怀,虽然对官军狠,却不如何欺负咱们普通百姓。就是碰上没留辫子的百姓,也不如何难为!”
张二在一旁接上了话,继续道:“听说他原来的上官牛清,原来是绛州的义胜军将官,被朝廷的官员给杀了,张怀才不得不投了女真人。”
王松目瞪口呆,这些士大夫,脑子真够可以的。以文抑武不说,打仗还喜欢指手画脚,外行指导内行,多么离谱的事情,这些人都能干得出来。
在这些士大夫眼中,只有大宋朝廷的利益,没有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因为大宋朝廷的利益,关乎到自己团体的利益。
历史上岳飞的冤案,不就是岳飞拥兵太重,破坏了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以文抑武的基本国策。
就是司马光、寇准、欧阳修、韩琦、苏东坡、再到北宋末的秦桧等人,哪一个不是拥有良田千亩的大地主!
范仲淹庆历新政, 其中几条: 限制恩荫制度; 慎重录用官员; 严格实行科举制度,由于士大夫、大商人、大地主等既得利益集团的阻碍和反对,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宣告失败。
王安石变法,基本的一条就是打击土地兼并,所以遭到以司马光、苏轼等士大夫为首的大地主的联合攻击,不仅变法上功败垂成,而且被冠上了千古骂名。
“犬儒”,一瞬间,王松的脑海里冒出这两个词语来。
“客人,张二哥说的确实如此!”
另外一个汉子道:“ 女真人南下,河东的义胜军如李嗣本、耿守忠等纷纷投靠女真人。绛州通判徐昌言怕牛清投靠女真人,深夜发兵。牛清喝醉了酒被杀,他手下的四千义胜军都被杀死,一个不留。当时的情况那叫一个惨,简直是血流成河啊!”
张二点头道:“朝廷杀了牛清,其它州县也开始杀义胜军,有时候连番人百姓也杀。番人纷纷出逃,义胜军也全部转向女真人。可以说,这徐昌言杀了牛清这些人,狗屁作用都没起,反而逼反了许多汉儿!”
王伦摇头叹道:“怪不得汉儿要反! 像徐昌言这样的人,汴梁城,包括整个大宋,比比皆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二不解的看着这些人,看样子这些盐贩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还是有些汉人的良心。
“相公,你位居上官,自然知道这行军打仗、安抚难民,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钱”字。”
看到张二等人已经走到了后面,招呼他的同伙快行,王
伦在王松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军士需要银子养家,百姓需要粮食,营田、屯田需要耕牛、种子、农具等物。如此看来,这解州是得好好谋划一下了。”
听到王伦的耳语,王松点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用兵作战,后勤补给的充足与否,关乎战争成败。河东一地,土地荒芜,千里赤地,还得恢复民生,招募流民,营田垦荒,增加军队收入,补充粮草,百姓也有饭吃,也减轻了朝廷负担。”
“等解州拿下来之后,这营田、解盐的事情,你就先担起来! 这可是咱们忠义军能否壮大的根本!”
王松郑重地说道。
在宋朝,雇佣百姓耕垦官府荒田,谓之营田;用用军人耕垦官府荒田,谓之屯田。
“如今马上就是秋耕时分,你要设法召募百姓,从黄河以南购买耕牛、种子、农具等物,耕种营田,总之,要让百姓吃饱饭,还有剩余。”
王伦点点头,低声道:“女真人南下,百姓多为杀戮。下官一路所见,百姓尸体到处都是,无人收拾。良田荒芜,断壁残垣,廖无人烟。女真人烧杀抢掠,百姓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无论是大军出行,还是百姓的生计,都是需要大量的银钱和粮食作为支撑。相公放心,这解盐和营田的事情,就交给下官吧!”
现在他倒是不用担心银子,因为所有的部下都归入了朝廷的禁军行列,由朝廷颁发饷银和粮草。
但他下来招兵买马,这需要的银两就海了去了,由不得他不头痛。
解盐若是能完全恢复,每年至少也是七八千万斤的产量,最少得钱也是百万贯以上,足够他养10万大军了。
若是再屯田有成,粮食能够得到保证,这抗金的大业就有了几分保障。
自唐朝以来,解盐就是国之命脉。到了宋朝更甚,国家财政所需的2~3成皆来自于解盐。特别是西北边防军需,都要仰仗解盐之利。为此,宋朝还专门成立了陕西路解盐制置司,专门处理解盐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女真人肆虐,宋廷早已经是顾之不及了。
“到时大军北上,本官会给你留下一支人马,归在你麾下调遣,顺便也保护你的安全。”
听到王松的话语,王伦心里面一热,肃拜道“多谢相公爱护!”
众人走了一个多时辰,东池的盐滩马上映入了眼帘。
众人经过东池,只见方圆超过百里,白茫茫一片。东池边的盐滩上,密密麻麻,无数衣衫褴褛的盐丁正在滩边浇晒制盐,制好的盐就在盐场堆上,随后就会装袋堆放,发往各地。
但是也明显可以看出,沿滩边许多畦地上一片狼藉,废物破品到处都是,没有盐丁,煞是让人觉得可惜。
看王松看的仔细,张二介绍道:“大官人,这解盐原来是靠天日曝晒成盐,苦味大,也被称为苦盐。 后来,百姓发现了新办法,也就是垦畦浇晒法。盐丁们垦地为畦,将卤水灌入畦内,利用风吹日晒成盐,盐白的就如白矾一般。虽然不如西夏盐州、夏州生产的青盐,但也是苦味去除,相差不大了。”
王伦看着汗流如下、辛苦劳作的盐丁们,感叹道:“民生多艰,百姓辛苦劳作,只是为了一口饭吃! 与之相比,我辈幸甚,幸甚啊!”
王松点点头,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一粒盐,一滴汗。柳宗元的故乡,也能造出这么好的盐,还如此大地影响大宋的国政。
“你让兄弟们现在盐滩边等候,你和我们去解州城,见了张将官,交了银子,拿了官府的盐贴。咱们在城里吃个饭,就可以出来装盐了。”
王松点点头,王伦拿出一包钱来,递给他道:“这是一半的定钱,你数数,先分给弟兄们,一会有你一大份!”
张二欢天喜地,安排兄弟们分了钱,在盐滩等候,自己则是带着王松等人向解州城而去。
这样来回跑,白天肯定是运不到河边的,最起码也是要到黑夜。算起来,兄弟们两天的工钱妥妥当当的了。
王松哪里想到张二心里的小九九。这个时候,他反而佩服起古人的脚力来。
从涑水河边,到这解州城,少说也有四五十里路,全靠脚板,得两三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半天以上。 这些人却是悠然自得,就连王伦也不觉得累乏。
想起东京城中的那些禁军,拿点干粮、背着被褥,都要雇人,吃个旧粮,埋怨不已,以至于弃关而逃。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优越感,敢去辱骂义胜军的汉儿。
难怪义胜军要反叛,被比自己差的人整天压在头上,狐假虎威,肆意凌辱,谁的心情也不会好受。
还有那些个士大夫们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毫无军事常识,却嫉贤妒能,却指挥着千军万马,岂不谬哉!
王松在一栋栋房屋前停下,这些都是贮存解盐的仓房,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仓房里面,重重叠叠的全是装盐的麻袋,不知有多少。
来到一堆盐包前,抓起一把白花花的食盐,仔细打量,果然是晶莹洁白,几乎没有杂质,真是上好的解盐。
以为王松等人是前来买盐的特商,巡逻的军士也并没有上前查问。这些解盐,在客商的眼中是白花花的银子,在他们眼中屁都不是,满地白花花的都是。
“王伦兄,你说这白花花的是什么啊?”
“相公,这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吗。”
王松和王伦两人哈哈大笑,旁边的张二只是挠头,疑惑不解。
对于王松来说,恢复了解盐,盐利巨大,军中的饷银和赏赐可就有了着落,单靠朝廷的拨款,那只是杯水车薪。
众人大约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远远的看到了解州北城门,城门口熙熙攘攘,许多人正排着队等待进城。
此处距离城门还有一里左右,王松等人却停了下来,在旁边的茶摊坐下,开始慢悠慢悠的喝起茶来。
张二看盐贩主家不忙,自己当然乐得清闲。叫王松等人的招呼下,也一起喝起茶来。
而王松等人身旁的上百汉子,只留下几个跟在王松身边,其他的则是照常向从门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