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
“稳住!”
城墙上,董平在一个个面色凝重或苍白的练兵身后走过,大喊声也不断从他的口中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而其他的忠义军将领,如李孝春、徐虎之流,也都是大声怒吼。队伍中的老兵,也都是鼓舞士气,安定军心。
“机灵点,不要随便露头,免得被番子射中!”
“番子登城墙,就像训练的时候一样,往前猛刺就行!”
“瞧你那怂样,番子也是人,一枪一个血窟窿,老子不知道杀了多少!”
“一个震天雷下去,最少能炸死两个,你们怕个球!”
军官们的现身说教,以及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这些练兵们的士气,要知道,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只不过是一月多的新兵。
站在垛墙后,徐三和所有的新兵一样,手握长枪,注视着城外凶神恶煞般呼啸而来的金兵,额头细汗涔涔。
他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昏惨惨的一轮白日,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枪杆。
今日,就是扬眉吐气之时,说什么,也要多杀些番子,败了够本,胜了飞黄腾达。
“准备!”
“刺!”
城墙上,数百名新兵一起站起,同时举起手里的长枪,从垛口处刺了下去。
羽箭呼啸,如蝗而至,射在盾牌和城墙上,“邦邦”作响,无数的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
城头无数攀爬的金兵如下饺子般坠落,无数的金兵不惧死伤,又咆哮着向上爬来。
巨大的砲车“吱吱”作响,无数的石块飞向城头,砸在垛墙和土袋上,也砸翻了不少新兵。
“射!”
城头的羽箭、弩枪如蝗,三四百步的范围,无数金兵被射翻在地,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几架砲车被弩枪直接射垮,把周围的许多金兵压在了下面。
“刺!”
军官许三的怒吼声还未开始,二愣手里的长枪就刺了出去,一个金兵肋下中枪,血光迸溅,从梯子上掉了下去。
二愣看得清楚,那人乃是个实实在在的汉人,并不是什么女真汉子。
就在二愣一愣神的功夫,旁边的一名新兵面部中箭,闷哼了一声,栽倒在地,后面的医兵赶紧把他抬了下去。
“都是些没卵子的河东义胜军,怕个鸟!”
许三铁甲贯身,指挥着城墙上的新兵们,眼看着又一批金兵上来攻城,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连续几日的猛攻,城墙上的金汁羽箭、擂木滚石,已经到了极限,但掷弹兵却是一直未上用场,用上面的话说,那就是不到紧要关头,绝不用火器。
许三刚要指挥新兵们迎敌,看到人群中独臂的士卒,不由得一愣。
“二哥,你怎么上来了?”
哥哥是跟随修城墙的邓世雄等人,前来修砌城墙,没想到他一转眼却给上了城墙。
“我还有一只胳膊,这些个狗日的,我还不放在眼里! 你赶紧干你的事情!”
许三无可奈何,只有稳定了心神,对着城墙外蜂拥而来的金兵,大喊了起来。
“准备!”
看
到金兵人群中无数的女真士卒,董平暗暗吸了口气,这些狗日的,终于忍受不住,要亲自出马了。
“传令下去,让掷弹兵上!”
他一声令下,无数的掷弹兵上了城墙,清一色的身强力壮,多数都是老兵。
“投弹!”
眼看着无数金兵云集城墙周围,董平声音微微颤抖,旗官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
金兵阵中,完颜银术可看到城头宋军的令旗挥舞,莫名地一阵心惊肉跳。
“通!通!”
一颗颗震天雷在城墙前的金兵人群中此起彼伏地炸响,一时间,整个北城墙前硝烟弥漫,浓烟滚滚,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呕,城墙前马嘶人叫,那震天的惨叫声,让城墙上的新军个个目瞪口呆,心惊胆战。
整个城墙前,已经是一片末世的修罗场,震天雷每一次的爆炸,总有一些金兵被波及,碎铁片凌空飞舞,肆意收割金兵姓名,那些被震天雷杀伤的金兵个个惨不忍睹,不是血肉模糊,就是断胳膊断腿,白骨森森,无数伤员躺在血泊里,发出震天的凄厉哭声。
仅仅是两轮震天雷的狂轰乱炸,城墙前的金兵就崩溃了,他们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连自己受伤的同胞,以及同袍的尸体也不管,显然已经丧失了战斗下去的勇气。
“下城墙追击,掷弹兵随后!”
命令迅速下达,丝毫不带迟滞,虽然只训练了一个月,但是这些新兵已经被军纪熟稔于心,他们在军官们的带领之下,纷纷下了城墙,挥舞着刀枪,向前呐喊着冲杀而去。
跑得慢的金兵,还有那些有伤在身的,一群群被赶上,随即被一个个刺翻在地,就像狂潮席卷着残枝败叶,滚滚向前。
那些个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之下,如墙而进,无论是落单的,还是成建制的,在他们的进攻之下,很快就会被刺倒,转眼就是血肉模糊。即使是那些军中的勇士,一旦被追上,支撑不了几个回合,就被这些长枪直接刺翻。
遇到奔腾而来的成队骑兵,宋军的掷弹手一拥而上,几十个震天雷扔过去,瞬间便是烟消云散,再也没有抵抗之敌。
其中有一群大约六七百人的金兵,被一百多人的宋军在后追击,随着宋军不断向前追赶,这些金兵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只有区区几十人逃脱。
在宋军的连续冲击之下,他们很快就冲出了百米开外,这百米许的路程之上,层层叠叠,全是金兵的尸体,不只是河东的汉儿,女真勇士也是大有人在。
“王松练兵,竟有如此之能!”
完颜银术可端坐在战马之上,脸色铁青。这些士卒一看就是训练数月的新兵,战场上却能如此凶猛,就像吃了药一样,让他心里面又冷又怕。
要是让他知道这些新兵只训练了一月,恐怕他要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宋军仿佛也知道自己的短处,他们在距离城墙两百步左右站住,再也不向前追杀,反而缓缓集结,然后踏着正步,向后退去。
金兵们面面相觑,却无人上前追赶,向前就是对方弩床和神臂弓的射击范围,而自己的砲车,又在刚才的一轮对射之中,人车损失惨重,毫无战力。
“好!”
董平在城墙上狠狠的拍了一掌,手腕隐隐
生痛。
这些新兵,经过这数日的血战,已经可以基本成型了。
城墙上的军官和新兵们都是欢呼雀跃,对面的金兵大营却是寂静无声。
“邓大官人,你说咱们能守住这城墙吗?”
站在破破烂烂的城墙之上,看着这高不到四米,宽不到三米,墙体皆是黄土夯成的隆德府城墙,邓五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周长不到二十里的小城,想要扛住女真人的千军万马,难度似乎大了点。
“怎么会守不住?”
邓世雄一瞪眼睛,目光里面全是不屑。
“这么多天了,番子不也没有得逞! 山上的老弟兄全都调来了,还有这么多震天雷,要是再守不住,脸都没地方搁!”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了头来,怒声道:“给你这厮说过多少次了,忠义军中只能有一个大官人,那就是相公。你这厮再乱叫,看我不抽你!”
邓五赶紧连连道歉,眼睛转到城门内一辆辆拉着石头的大车,苦笑道:“这水泥窑楼是建了起来,可是这物件总是缺三少四,再加上这番子围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齐全?”
原材料都好说,关键是现在两军交战,金兵包围住了城墙,没有办法开展生产,城墙的加固只有停了下来。
邓世雄断然道:“事在人为,能修多少就是多少,老子就不信了,没有这城墙,老子手里的震天雷,难道就成了摆设!”
隆德府,忠义军集三千老兵,两万余新军,全部驻扎于此,每日里除了修补城墙,就是应付女真人的来攻。
半个月左右的工程下来,老兵剩了两千,新兵损失了五六千。
梁兴等人的忠义社部众也被编练成军,壮者登记入伍,老弱者散归田里,忙于春耕。
这些入伍的新军,大多只接受了一个月的训练,队列行走,负重越野,枪刺骑射,投弹爆破,每日的训练不曾停歇,再经过这数十日的血战,已经基本成型。
可是这粮食和火器,这些日子下来,损耗太大,已经坚持不了几天。
突然,城墙上起了巨大的欢呼之声,所有的将士全都站了起来,一起大声欢呼。
邓世雄和邓五对视一眼,都是站了起来,向着众军欢呼的方向看去。
众军狂呼乱叫之下,董平、牛皋等人在旁环侧,王松居中,满面笑容,正在向城墙上的军士挥手。
王松所道之处,瞬间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众军士人人面色通红,一起大声呐喊。
“王相公! 王相公!”
董平难掩心头激动。王松这一来,即便是金国皇帝到此,恐怕也攻不下这低矮的隆德府城了。
金兵大营之中,完颜银术可正在纠集将士,研究攻城之法,听到远处城墙上山呼海啸,和部下一起出来,向城头观望。
听到城墙上宋军震天的呐喊声,在看到城头上,人山人海之中,那个登高望远,让人咬牙切齿的身影,完颜银术可微微叹了口气。
兵“势”如此,已经是坚不可摧,难以强求。
况且夏日将至,粮草不济,军中伤亡又过大,看来只有潜伏爪牙,忍辱负重,他日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