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丹尼斯威尔还在与拍卖行负责此次阙氏集团的古董拍卖的管理人员商量这一次的鉴定,午餐才不过吃到一半,丹尼斯威尔的电话都快被打烂了。
刚开始他看到是存希的也毫不犹豫地按了拒绝,因为他知道存希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乖乖地等自己回电,可是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按了多少次,存希就打了多少次。当电话第七次再度响起的时候,就连坐在对面的那位拍卖行的管理人员都有点无奈了。
“威尔先生,您可以出去接电话,我在这里等您。”
那个男人笑了笑,并不刻薄。抬了抬手就让丹尼斯去忙他的去了,自己则继续聚精会神地吃起桌子上精美的餐点来。
丹尼斯抱歉地对着男人点了点头,赶忙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喂。”
一听到丹尼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冒了出来,存希真正是松了一口气。
“喂?你是不是和费尔斯拍卖行的人在一起呢?”
存希的语气听起来很急,是十万火急的那种急。
“嗯,是啊。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么?”
一般能让存希这么着急的事情,估计就是工作无疑了。更何况,她还是在这种节骨眼上接二连三地给他打电话,如果不是丹尼斯这一次接了,估计她还会继续打下去。
“别谈了别谈了,你找个由头先把你们要谈的事情推迟。我这里有点事情要找你商量,关于其中一件拍卖品的。”
存希没有在电话里头细说,甚至还有些欲言又止。这样的状况让丹尼斯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在和存希说话间,他还不由自主地回头往饭厅里头望了几眼。还好那个家伙也算是个正人君子,说让他去打电话也没到他身后偷听。
“好,我现在马上回来。你在哪儿?实验室么?”
“嗯,我就在这儿,你马上过来一趟吧。”
挂了电话,存希便开始坐在实验室的储藏室里头发愣。现下她正盯着阙家送来的要拍卖的古董发呆,其中一个已经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或者说,她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而苦恼不已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比较长,还是因为丹尼斯的行动力确实有点不利索。存希就觉得自己快把那个青花瓷盯出两个洞出来了,可是丹尼斯还是迟迟没有出现。终于,在存希又叹了第N次气来平复情绪的时候,丹尼斯终于出现在了实验室的大门前。
“你终于来了!”
存希几乎是跳了起来跑到了丹尼斯面前,慌慌张张的模样弄得对方一阵紧张。丹尼斯扶着她,先是四周扫了一下被委托鉴定和修复的物品,见这些东西都是完好无损的,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人一放松下来,他就更疑惑了。如果不是这些价值千金的东西碎了坏了,那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存希这么把他给催过来。
“出什么事了?”
“……你看这份报告。我觉得参数不对,那个青花瓷的花瓶肯定有问题。”
存希一把将紧紧攥在手里多时了的材料伸到丹尼斯面前,丹尼斯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霎那间,他的脸上就好像结了一层冰一样地阴沉,脸色比存希的还要难看了。
“……编号N2967的拍卖品在哪里,我去看看。”
只不过是花了半分钟的时间,丹尼斯就以惊人的阅读速度将十页的报告给扫了个遍。他一抬头,便在存希的指引下来到了存希口里提到的青花瓷面前。
从外形上来看,这个青花瓷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白底青色花纹,着的是傲骨梅花,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应该是中国明朝早期时候的作品。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对他们撒下了弥天大谎。
丹尼斯先是和存希一样,愣愣地隔着玻璃保护层看了那个花瓶看了好久,好半天才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将它取出来,尔后便将之放在了专门用来做修复工作的放大镜底下。
“你看,这道裂痕。我刚开始以为是我们交给实习生修复的时候,化学计量的参数用错了才会在连接处出现这样的败笔。可是我到这里来仔细查探了以后发现并不是这样……我们绝对是用的与明朝早期时期用来制作青花瓷几乎同样的材料粘土,误差甚至控制在了百分之零点零三,只不过是修补这么一小块裂缝,不可能出这么大纰漏……除非……”
存希咬了咬下唇,没有说下去。
“……除非这是一个高端的仿品,而且还是现代出产。所用的原材料的化学参数和我们所调剂的古代参数自然会相冲突,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丹尼斯直起身子来,终于明白了为何存希会如此惶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等他打破平静的时候,说出来的决定也是惊天动地。
“我们必须得和费尔斯拍卖行重新磋商,修订报告。”
“……可是,这样好么。布朗大学的文物修复专业的鉴定报告,据我所知,从来就没有出过错误吧。”
存希凝起了眉头,显得忧心忡忡。
“……如果我们明知道犯了错误却为了维护所谓光辉的历史而沉默,等到合作的那一方发现的时候,你不觉得更加毁坏我们学校声誉么。”
“我是在想……或许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或许,我们可以通知阙家的人,说明情况,让他们想办法拖延拍卖,将这个赝品拿回去。或许,他们其实也是受害者,我们这样子直接和拍卖行接触虽然是按照规章制度办没错……可是……似乎对阙家,对我们学校,都有消极影响。”
存希说这段话的时候说得很困难,几乎就好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学生,她一直低着头,都不敢瞧丹尼斯严厉的眼睛。虽然说做错事情的人并不是自己,可是自己却在为造成这样致命的错误的人求情。存希觉得,自己在正义的丹尼斯面前,多少都有些自惭形秽。
“……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可是希,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不能排除他们是明知故犯的。而且这个高仿的赝品是在机缘巧合下被我们发现的,难道你不觉得,其他的商品有可能也存在这样的隐患么?”
“你难道是想……”
存希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男人竟然追求完美到了如此程度。
“我想重新拟份报告,这二十多件古董,都必须重新鉴定了。”
当听到丹尼斯有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存希早就悔不当初。自己或许不应该告诉他,因为那道裂缝在那里又能怎么样呢,反正那些在拍卖行里头叫卖的人又没有几个是真正的行家。就算是真正的行家,又有几个家里真正摆了这么多实验室的装备来仔细查看修复上的伤口?
存希一时间愣在那儿哑口无言。
她不能说自己这么做是错的,更不能说丹尼斯的这个决定是错的。她唯一想到的是,拍卖会如果是以这样的理由拖延,阙家想要借助古董投资来在美国东山再起,怕是难上加难了。
就算之后布朗大学重新拟定了报告再次证明了其他商品的真伪,可是有了这样的先例,谁还会毫无顾忌地竞拍阙家出来的东西?存希是学奢侈品管理出山的,自然知道这样的事情绝对可以直接影响到一个做古董投资公司的业绩。什么是一败涂地,这就应该算是一败涂地了吧。
“丹尼斯,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先去和阙家谈?”
存希一把抓住丹尼斯准备打电话的手,满眼的期盼。
“为什么?”
丹尼斯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自己是在做对的事情,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做对的事情的时候,存希会表现出这样的担忧与顾虑,甚至还希望他能够选择一个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方法来解决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因为,因为,你不是不知道阙家是因为在中国市场的竞争中失败了才退出来转移美国的吧?”
存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于公,自己该站在布朗大学这边,于私,自己是丹尼斯的助手更是他的女朋友,说不定将来还是他的未婚妻,他的妻子。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去同情一个将他们整个文物修复专业连带丹尼斯威尔的名声拖入到尴尬境地里的阙家。
可是为什么呢。
存希的眼眶有些发红。
或许她是真正心软了,她实在不忍心一个被母亲伤得如此彻底的男人活到了这份上又因为她的缘故而再次遭受事业上的打击。
“所以呢?”
丹尼斯算是对存希有耐性的了,如果换做别人,他一定会轻松地甩开那个人的手,然后自顾自地去联系费尔斯拍卖行的人。如果那个人还敢胡搅蛮缠,他一定会请布朗大学的保安把这个胡搅蛮缠的人给赶出去。
可是对方是存希,所有的一切假设都变得不成立起来。
“……我之前是学奢侈品管理的,我当然知道一个商品的好或者不好,真的或者假的会对一个运作商品投资的法人公司有多大的影响。你这么做,会毁了阙家的。丹尼斯,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如果我们去找阙家谈,让他们知难而退,不是更好么?”
“希……”
丹尼斯沉默,因为他的性格和原则让他无法点这个头,可是看着存希期盼的样子,他又无法说不。
“丹尼斯,我们吴家和阙家的恩怨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再添上一条,我希望,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就当给他们一次机会,一次重生的机会也好,一次改过的机会也好。你怎么把它定性都行。就只是一个机会。”
存希越说就抓着丹尼斯的胳膊越紧,丹尼斯从始至终都没有吭声,他只是在聆听,在思考。突然,低头沉思的丹尼斯有了动静,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对上的便是存希那一对期盼的眼睛。
“抱歉,我自己这一关,我过不去。”
说着,丹尼斯轻轻推开了存希的双手,拨通了费尔斯拍卖行高级经理的电话。存希呆愣地站在那儿,心里想着那些似乎可以看得到的未来马上就要来到,忍不住一阵酸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