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阙宋当初对他说的那样,梁硕刚刚有联系温切斯特典当公司讲和的意图,对方立马就接住了橄榄枝,根本就不带任何犹豫,更没有任何的欲拒还迎。光明磊落地表示着自己这种逼人低头的意图给对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起到了彻底侮辱了梁硕的作用。
可是这一次梁硕是硬着头皮请自己的未来老丈人出山替自己出头的,所以虽然明明是他的事情,他却突然没了说话的权利。完全属于阙宋怎么让他做,他就跟着怎么做。就像现在这种情况,梁硕一抬头看着对方那个笑眯眯的代理律师就觉得讨厌,却又发作不得,因为他最多就是个当事人的角色,除此以外,他就已经没有任何决定轻重的权利了。所以即便有什么气他受不住,那也得忍下去。
阙宋和对方公司约的是上午九点在自家的办公楼会议室里见面,顺便还请带上双方律师。所以当他准时到达会议厅,只看到威尔逊一个人坐在那儿的时候,他纹丝不动的冷静表情多少还是有了点波澜。
“这位是……”
阙宋的语气还算客气,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的来历之前,他早就习惯了对待众生平等的态度。那客气的语气,在梁硕看来都有些过分了。
“您好,我是温切斯特典当公司的律师,也是他们的代理人,关于代理身份,温切斯特典当公司的法人代表已经签署了一项授权书给我。想必这位先生便是阙宋,阙先生了吧?幸会幸会,这是能够证明在下代理人身份的文件,还请您过目。”
威尔逊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字里行间处处透露着缜密的逻辑,只是寥寥几句话就打消了阙宋的疑虑和不满。甚至于,他似乎从阙宋走进来那一刻开始,就意识到了对方是一个喜欢把人分作三六九等的人,所以当威尔逊将文件递给对方的时候,也是先给对方律师过目,再让对方律师交给阙宋,这样细微的举动完全体现出了他的识时务。
那份文件阙宋只是瞟了一眼,因为看到自己律师点头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似乎并不讨厌眼前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于是阙宋手一抬,便又请威尔逊重新坐下。
“谢谢阙先生。”
威尔逊点了点头,职业性笑容从来就没有拉下来过。可是坐在阙宋身边的梁硕却总有这么一个错觉,这个家伙在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带着些不屑一顾与嘲讽。
“我请温切斯特典当公司来谈的案子,你作为他们的代表律师,应该一清二楚了吧。事实上,我们是想要个庭外和解。就不知道,贵公司作何想法。”
阙宋等到威尔逊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是的。这一点我已经从温切斯特典当公司的法人代表那儿知道了,既然是双方的共同意愿,我将竭尽所能来达成这个目标。其实我的委托方对于庭外和解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希望梁硕先生能够归还先前他和阙颖小姐一起用非法手段赎回的一件商业物品。这个商业物品是当初温切斯特典当公司在接受抵押的时候与抵押人签订过保期合同的。可是因为梁硕先生和阙颖小姐使用了一些不当的手段,骗过了温切斯特典当公司,他们才会犯这样的错误。”
威尔逊侃侃到来,虽然是当着梁硕的面,也并不影响他指桑骂槐地说梁硕是个賊。至于梁硕,因为现在能说话的只有阙宋,他心里虽然觉得不服气,却只能够握紧双拳来忍了这种憋闷。
“嗯,事情经过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当时我的女儿和梁硕先生是有用真金白银来赎回那件物品的不是么。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推诿责任到他人身上,甚至告梁硕先生是欺诈,这个罪名,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阙宋沉吟了一阵,在称呼梁硕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加了先生两个字,明显就是为了和梁硕撇开关系。这个细微的疏离之处让威尔逊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他心中忍不住又是一喜,总觉得这就表明其实阙宋对于庭外和解能不能成功,把握也不是很大。
既然如此,他一定会最大限度地为存希讨回一个公道。至少是要给这两个恶人一些些教训吧,不然他们这些学法律的真的是无用武之地了。一想到自己能够成为维护正义法则的一颗螺丝钉,威尔逊的心情变的大好。
“确实如此。可是先前第一次温切斯特典当公司告梁硕先生欺诈并非空穴来风。这是梁硕先生给典当公司签署的支票的影印本,请您过目。”
威尔逊慢条斯理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并没有因为阙宋这种假装的冷静而自乱阵脚。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有备而来。有备而来到了阙宋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将手里的烟斗放在了一边,双手捧起来那个清晰的支票影印本看了又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他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威尔逊。
“怎么?难道是因为他的这个支票账户里头的钱是空的?”
“并不是这样。这个支票户头里有钱,且绝对高于七十万美元。可是,阙颖小姐和梁硕先生在签署了这个支票以后不久就匆匆搬家了,不仅如此,他们还主动联系银行改了自己的家庭住址,致使他们的信息与这张支票上抬头所写不符合。这使得温切斯特典当公司不仅拿不到钱,还要接受银行的审计核查。也难怪我所代表的法人公司会一气之下将梁硕先生告成欺诈了。不过,这一次是梁硕先生主动联系了我们,并且充分表明这只是一个误会,所以第一次控告才会被撤销。阙先生,对于这件事,您应该一清二楚吧。”
“……嗯,我知道。”
阙宋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事实上他对于这第一次的来龙去脉一点都不清楚,被敌人告知自己人错在哪里,是战场大忌。阙宋有一种被梁硕忽悠了的感觉,面子上瞬间就有些挂不住了。
虽然阙宋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可是威尔逊还是选择视而不见。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火上浇油,说他恶作剧的心态也好,说他是落井下石也好。反正这一次他和梁硕的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这一张,是当时这件物品的抵押人,吴存希小姐的笔迹。这一张,是赎回那个项链的时候,不明人物签署的自动放弃保期合约的笔迹。阙先生,请过目。”
威尔逊气定神闲,又从公文包里头拿出来两叠文件,平行推到阙宋面前。阙宋现下早就已经没有原先的气势了,他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有备而来,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咄咄逼人。阙宋咬了咬牙关,威尔逊似乎还可以瞧见他宽大的下颚后部那一阵细微的动作。
“这个是什么,字迹比对么。”
“没错。这是抵押人吴存希小姐自己出资所做的字迹比对,两种签名的外形看起来一模一样,实质上却在一些细微之处有很多不同。现在吴存希小姐因为有了这样一份有利证据,正在对我当事人追究法律的责任。这也是为什么,我当事人会选择追究梁硕先生的法律责任。阙先生,我想,既然大家已经坐到了庭外和解的台子上面来了,我们也不好藏头露尾。不如便全都对您说了吧,我们有当时阙颖小姐和梁硕先生来公司签署合同,并递交吴存希小姐身份ID的若干复印件的录像。从他们进公司顶替吴存希小姐要求赎回这件物品,到他们拿着该物品走出典当公司,都有录像记录。如果说吴存希小姐一定要对簿公堂来要求我当事人来偿还她的损失的话,我们只好也用相应的权利来对梁硕先生和阙颖小姐采取必要的手段了。”
威尔逊洋洋洒洒地说了起码有半个小时,现在终于沉默了下来等对方的回音。阙宋坐在这个年轻人对面,双手交叠于胸前,看起来是在考虑什么,其实他是真正对这种连环套一般的计谋甘拜下风了。
是那个吴存希出的主意么?还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阙宋看着威尔逊笑得无辜的模样,忍不住也冷笑了一下。那模样,颇有大将之风,是一种愿赌服输的坦然。
“好吧,我会勒令小女将东西物归原主的,不过既然如此,那七十万美元可就不能由我们出了。”
“那是当然。我当事人,温切斯特典当公司也还没有存入那张支票。如果阙先生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约个时间地点,彻底完成庭外和解。届时我当事人公司的法人代表和当天与阙颖小姐还有梁硕先生签署合同的那个业务员也会到场。您只需要带您的律师和阙颖小姐,还有梁硕先生带着那件物品一同前往便好了。”
威尔逊耸了耸肩,一幅是不是谈完了的模样等着阙宋的下文。
“我想请问,如果我们归还了这件物品,典当公司是不是愿意放弃控告的权利并且撤诉。”
“这个……撤诉是一定的,至于是否保留控告权利,届时贵方律师可以和我的当事人公司好好谈谈。”
威尔逊没把话说死,也没给多少希望给梁硕。话音刚落,他还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对方,只见梁硕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几次都挺直了身体坐着,最后又颓废地将整个人都塞进了椅子里头,一蹶不振。
“……好吧。不过,我们还有一个条件。”
“嗯?请讲。”
威尔逊听到阙宋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够临危不乱地提出条件来,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心里也禁不住有些佩服这个中年人起来。只不过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么一个看似如此睿智的男人,竟然教出了像阙颖那种没大脑的货色。
“我想,既然是庭外和解,我们不如彻底一点吧。希望你们能够将抵押人,也就是该物品的原主也带过来和谈。如何?”
威尔逊一愣,没想到阙宋竟然是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找不出个立马拒绝的借口来,便只好叹了一口气,先退一步再说。
“好吧,我们会尽力的。只不过到底吴小姐来还是不来,我不敢保证。”
“……谢谢。”
阙宋听到威尔逊这种搪塞一般的回答,并没有觉得气恼,反而因为是在意料之中,平静地道了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