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欧丹·萨尔玛坐在小摇椅上,在客厅中闭着眸子,轻轻摇晃。
孩子又踢她了。
好活泼~,真棒。
欧丹将手轻放在凸起的肚子上,感受着腹中胎儿的胎动,女人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我的宝贝儿呀……”
她坐在摇椅上,身子略微前倾。
她小声道:
“妈妈一定会把你好好生下,好好养大……”
“你要像爸爸一样哦,作一个正直、聪明而优秀的人。”
壁炉中的火光浓得像牛奶,橙红色的光,洒在她与索索的这间小窝中。温暖的感觉,令她很是迷醉……
“呀……”
好像,又被踢了一下。
真的好活泼呀。
这么活泼,是像谁呢?索索可不是个好动的小宝宝。大概,是有点儿像我自己吧……
想到这儿,她抿嘴笑了。
“宝贝呀,宝贝……”
“我亲爱的宝贝……”
“好好长大,快快长大,我亲爱的宝贝~~你是妈妈最好的宝贝~~”
低声哼着歌的欧丹,身子略有些疲。
这会儿,西玛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依旧很喜欢捧着那块能说话的魔石。这样想来,西玛也总有一天会遇到真正喜欢的男人,然后也会像自己这样结婚生子吧?总有一天,就连那个西玛都会变成个慈爱的母亲……嘻,那样的她,还真是叫人想象不出哩。
这样说来——当初的我,也完全没猜到过自己会变成今天这种模样。
最开始时,是在贱民窟。当时什么都没想,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将来的事情,总以为将来会在贱民窟里,随便找个什么样的男人糊涂度过一生,被殴打、被侮辱、甚至是当妓女换钱购买丈夫需要的西罗和劣酒……啊啊,现在想想,那样的人生走向还真是想想就有够糟糕。
再后来,是被夫人她收留。本以为会被小少爷看上,可他喜欢的却是萨尔玛……扑哧(笑)。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萨尔玛她可能从未得到过小少爷的爱吧……
再再后来,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恋爱、也能结婚。
唉……
那时的我,哪能知道今天的我会成为现在的我呢?
我有了世界上最好的丈夫,他也是这世上最爱我的男人。能侥幸得到这种人生的,为什么会是我呢?这世上有那么多好的女人——哪怕是在罗摩铎,比我强许多倍的女人也数不胜数。可即便如此,索索也说他爱我呀。他,爱我呀……
欧丹扑哧笑了。
笑了一下后,脸上先是显出少少的忧郁。
但很快,这种忧虑便化作了淡淡的喜意,继而是沁进了心底的感动与欣慰……
“我的好宝宝……”
非常轻地,她轻抚着肚子。
“你保佑妈妈吧,让你爸爸永远喜欢我…也让他,永远、永远的喜欢咱们娘俩……”
肚子里再次传来踢打感。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期待这将是个能令她/他的父亲感到骄傲地,活泼而勇敢、精明而能干、聪明而上进的孩子。她希望等到某一天,等到自己和索索老得走不动路,只能在房间里一边聊天一边静静回忆曾经历过的一切的时候……而这个孩子,则已成长为了一个能令夫妇俩无论面对谁都能开心炫耀的正直的人。
吱噶——
就在这时,房子正门被人从外推开。
借着壁炉的火光,欧丹轻地瞥去——“索索?”
才一瞧见自己的丈夫,她便抿嘴笑了:“坐这儿的时候,我忘记点灯了。”
眼看着索索踉跄走来,她眉头稍皱。
还没来得及叫丈夫开灯,她便已小声道:“索索?你怎么了?”
“……”
索索抬眸看了妻子一眼。
他脸色很白,在火光的映衬下,眼睛也似乎有点儿茫然、畏缩。
“没、”
他道:“没,什么都没。”
说过之后,男人脚步越缓。才又迈出三四步,他便止住步子,站在通往与欧丹的房间去的那条通路钱静滞不动。
“索索?”
欧丹身子微起,她双手撑着摇椅的手柄。稍稍用力,却没有起身:
“有什么事,你直接和我说啊。”
一句毕,她继续道:“我可是你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
索索略有些恍惚地瞥向欧丹。好半天,他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隔了一会儿,好似是在犹豫什么的他先是移开视线,后来才很小心地重新看向妻子:
“我被调职了。”
“调职?”欧丹有些懵。
她傻傻地张着嘴,好半天都好似没反应过来,但当注意到索索的表情的确有够怯懦、有够悲伤时,她的心便软了。
“傻瓜。”
欧丹很小心地扶着把手坐起来:“是因为你做了什么错事吗?是因为审判?还是因为你进了贫民窟?还是因为你杀了那个贫民窟的小孩儿?”
一边追问着,她一边撑起身:
“哪种都无所谓。”
倒不如说,索索能被王都那边惩罚可能是件好事。毕竟,他去年实在是太顺了。
可以的话,她希望两人的爱情能势均力敌,或最多只是索索比自己强一些。而像是之前那样——他是祭祀,自己则什么都不是。这样的爱情与婚姻,地位之间的差异实在是太悬殊了……悬殊得,连她自己都很害怕。
“好了,那么现在呢?你被开除了祭祀,还是说被贬了职务,还是说被给予了严重警告?”
如此问着,欧丹轻叉起腰:
“总之,我早就说过了。只要你还喜欢我,哪怕是让我来养你,我也开心。”
“不……”
索索轻轻摇头,“不是。”
他呼吸声非常低沉。哽咽在喉咙中的声音,也好似被压抑了很久。
“你说的哪个都不是。其实……我,被调到了北边,当一个靠近蛮族地方的祭祀。反正……只是这么点的,事。”
“那不是没什么好烦心的吗?”欧丹一讶。
她瞧着索索,总感觉这个男人应该还有什么瞒着自己:“那么,然后呢?”
“啊……?”
索索茫然地抬头看她。
两人的视线只一碰,再看着他将视线赶忙移开,欧丹便已对这个男人心底瞒着的事猜出了个大概。
“唉…………”
好吧。
该来的总会来,反正我早就做好准备了——那就来吧。
心里叹着,欧丹心想这还不如你被王都开除掉呢!
不过,她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毕竟索索他好像对祭祀这回事儿看得很重。
“……说吧。”
不知不觉地,她声音也有点儿烦郁了。
“是哪个女人?你都和谁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了?还有,你现在想怎么办?是准备要个情人还是只打算玩玩?……一次性的,咱们把话都说清楚吧。”虽然很烦,而且感觉有点儿恶心,但相比起先前的那种不安与焦虑,欧丹如今倒是洒脱了许多。
且不说她已经有了孩子,单就自己现在已经是“茶·萨尔玛夫人”这件事,便已足够给她相应的信心了。
正因为知道索索对祭祀这件事很看重,所以她才知道他肯定不敢和自己离婚。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这种破事,就当是吃了只苍蝇吧!反正他也是个男人……
“……”索索却愣住了。
他好似要哭了一样抬脸看着欧丹,过一会儿,这才重又苦笑着垂下了头。
“没有你说的那种人。”
这般说着,他抬起手来用力抓了抓头发。他看着似乎有些烦躁,但更多的却更像是被命运击败了的无可奈何之感——这个男人仿佛犹豫了很久,终于,他攥紧拳头,再缓缓松开,这才深呼吸一声并重又正视向欧丹:
“我想和你说……就是,那个人,的确是一个女人。”
他抓着头发:
“在我以为你死了的那段时间,我在东方。那时候,她曾经是我的女人……”
这句话一出,欧丹稍有些好看了的脸色突然凝重了下来。
她定定地瞪着索索:“所以呢?”
“我今天除了知道自己要被调任,还得到了她的死讯。”
说话时,索索的嘴唇抖了抖。
他竭力装作自己并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他却做不到:“反正,反正就是这种小事。我现在好像有点儿不太相信,也兴许是感觉不太好……毕竟是曾相处过的人,欧丹,我……你给我一点时间,明天就好。等明天,我一调整过来就……”
“真是个,傻孩子……”
可是,欧丹却只回以了温柔的笑颜。
在壁炉边,她挺着微凸的肚子站在那儿,看着自己那茫然而悲伤的丈夫……欧丹,快乐极了。
但表面上,她却假装出一副“我懂你”“没关系的,我会包容你”“你也不容易啊”的表情。一边在心底感叹自己果然是个坏女人,她一边轻缓走上前,将这个只属于自己的脆弱大男孩拥在了怀中——“没事儿的,没事儿了…我、我能理解的。我明白的,毕竟那种感觉……”
嘶、嘶……
在她怀中,索索终于发出了轻声的啜泣。
索索哭了,欧丹心里也不是很好受。但相比起这种因为丈夫不开心而也感到不愉快的阴郁,一种更汹涌、也更澎湃的难以抑制的令人欣喜至极的快乐,却完全统治了她的整颗心脏——死了?嗯,让我捋一捋: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前女友,也就是那个趁我不在的时候擅自勾引了你的那个即便从没见过我也能闻到她满身骚味的小贱婊子——她挂了吗?
耶。
棒。
爽歪歪!
不自觉地,抱着索索,将蹲在地上的他拥在怀里的欧丹咧了好几次嘴。她险些没忍住笑,但好在是忍住了——不行不行!这可是难得的胜利啊!你要是突然笑出声,这被索索看见岂不是会影响他对你的爱吗?这样可不好……
噶哈哈。
哈哈哈哈!!
但是啊,这种快乐是什么啊?这未免也太爽了吧!喂!
哈哈……
“我理解这种感受。”
欧丹强忍着喜悦,尽一切力量保持虚伪与低调,同时还尽量压低语气,以免被索索看破。
“失去萨尔玛的那天,就像是失去了一切。可后来,我却是知道的——萨尔玛她不是我的全部,也不该是我的一切。我也得向前看,你就是我的前方。”
按说,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她该正视索索的双眼。
只可惜,欧丹现在还做不到……
毕竟,一旦正视索索,一旦看到他那因为死了一个前女友而伤心难过的表情——欧丹可真不敢保证自己能继续忍着不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