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人的姊妹。她是最难讨好的一个,倒不是说她刚正不阿,而是实在太难讨好了——以我的名义奉上了那么多金钱礼物,却连被她记住名姓的资格都轮不上。狄罗尔先生,您说,这可笑不可笑?”
“……”狄罗尔愈发紧张。他慌忙道:“索柯先生,您…您何必对我说这么多?”
“当然,在另一些人身上我也花了不少钱。”索柯昂首道:“有些管了用,有些铺了路。没事先做的准备,反倒在后来我的人进监狱时反咬了我一口——这是我的错,我愿赌服输,也认栽了。但总的来说,必须送出去的礼物和金钱,我倒都没有少送。”
“呼……”
他长叹一声,这才将手撑起:“总的来说,狄罗尔先生——您猜我是多久没做过这种讨好各路人马的活儿了?”
“……”狄罗尔不答。
他静待下文。
“大概二十年了。”索柯竖起两根手指:“二十年了。我因为自己什么都做得到,也无需倚靠任何人。除了必要的交际和应酬外,我谁都没讨好过。”
“这之中甚至也包括你们尼兰家。”
“不信的话,您可以在有时间的时候问问你的父亲——我和他,也算是打过不少交道了。”言至于此,索柯嗤笑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不擅长谄媚。”
“这么说…”狄罗尔身体微微颤抖:“索柯先生,你是不准备和我们尼兰家……”
“并非。”
索柯将手指高高竖着,声音却显得平静而坚定:
“时候变了。”
“现在,我已经又有我想要的东西了。狄罗尔先生——按辈分,我不该叫你先生,但是我尊敬你,不只是尊敬你的家族,更是尊敬你本人的能力与才干。事实上,我自己的几个傻儿子有多大能耐,再没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啦!可从前,他们那帮蠢货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老子到死那一天两腿一蹬就什么都不必管,我才懒得理!可现在却明显不一样了!”
言毕,索柯再往后一仰,狠狠地压着椅背,眼神也显得狠厉不定。
然而,看着对方那表情,狄罗尔却出乎预料的并没有警惕或畏惧的感觉……
“你需要我的帮助。”
索柯道:“我当然知道你需要我的帮助。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祭祀大人提出这样的建议?”
“索柯先生,我想你同样需要尼兰家的帮助来对付……”
“丘姆?”
反问一句后,索柯轻蔑一笑:“他算个屁。”
“我早就过了火气旺、戾气更旺的年轻那会儿了。”
“狄罗尔先生,容我再说一遍:急需要帮助的是你,而不是我。你们尼兰家家大业大,传承悠久——我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却只是个老泼皮,贱命一条。可我不在乎那个——或许,我有朝一日也需要你的帮助,但那毕竟只是有朝一日。现如今,更该你思考的是如何对付安莫纳福他们那帮人,还包括暂时尚未入场却随时希望扑上来撕光尼兰家腐肉的秃鹫。”
“……”狄罗尔哑然。
他犹豫而怀疑地移开视线,收缩许久,才重又鼓起勇气道:
“恕我直言。索柯先生,尼兰家不会向你出卖太多。”
“我不求你出卖。”
索柯笑了。
他欢沁地咧开嘴:“并非出卖,而是我会反而给你些东西。而且,毫不要求回报。”
“您要给我什么?”狄罗尔皱眉瞪向索柯。
“我的女儿。”索柯指着胸膛,再将手指轻敲一敲:“我有好几个女儿。正巧,小女儿才十六,还未许配人家……”
“我记得你家里还有没结婚的儿子。”
狄罗尔警戒地瞪着索柯。
“放心吧,我只给予,并不打算从尼兰家要求什么回报。”
索柯笑得更热切了。他短促像要站起,却很快便压着腿坐下:“更何况——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和祭祀大人抢人。狄罗尔先生,你说呢?”
“……”狄罗尔不由松了口气。
毕竟,虽说狄丽尔已有一段时间没和祭祀大人见面,但他可不敢冒着被祭祀大人怨恨的风险擅自做某些事。
而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桌对面的索柯眼里。
索柯眼中含笑:“那么,狄罗尔先生——?”
“这需要取得父亲的同意,以及祭祀大人的许可。”狄罗尔尽量将话说得谨慎:“我深感荣幸。而倘若父亲允许,祭祀大人也同意此事,再只要您的女儿愿意——我会发誓珍爱并保护她一生。”
“我和赫兰曼关系还算可以,他不会不同意的。至于祭祀大人那边……有我来说,想必一定能得到他的祝福。”索柯已再次平静下来,他脸色波澜不惊,重又抬手取杯,手却稍有些抖,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将酒平稳地灌进了嘴。
“我女儿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比较天真烂漫,是个处女。”
索柯低头不看狄罗尔:“只要您不在乎我们家的血统太卑贱。她就是最好的选择。”
“血统不分高低贵贱,我很期待和您女儿的见面——却不知,她的芳名是?”
“等我回家问了以后,再告诉你。”
索柯暂时放手,又活动了两下手指,这才重又握着杯子,但过会儿却又松开了手。
“呼……”他沉沉地舒了口气,似是终于完成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可他的话,却令狄罗尔诧异:
“您是她的父亲。这世上还有父亲不知道女儿名字的吗?”
“我都说了,最近这些年,我对什么事都有点儿不上心。除了到北面城墙外面宰几个野蛮人能让我稍微活动筋骨,喝点儿酒能让我稍微开心外——就没什么是值得在意的!”索柯咔、咔地敲着牙齿:“当然,你不必担心。她肯定是我女儿,还是我和上一个老婆生下的正儿八经的女儿。联姻价值是绝对有的。”
“……”他话虽如此,可狄罗尔却更感到不安了。
毕竟,他实在没法理解究竟得是怎样的父亲才会无视自己的亲生女儿……
“索柯先生,那您现在到底为什么要在乎三镇的事呢?”
于是,他只得追问道:“按你刚才的说法,你不是已经懒得理很多事了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牵涉进……”
“……”
闻听此言,索柯稍抬眼眸。
他盯着狄罗尔,看了许久,才哧的轻笑。
他道:“确实有些事是我所在意的。”
吸一口气后,他又重复道:“确实有些事,我很看重……”
“你会知道的。”
“等这件事办妥了以后——总有一天,你一定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