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
“……简单说来就是，赐福。或许您已经知道什么是赐福了——可能，我是多此一举了。”
“略有耳闻……”索索抵在桌边，看向老人：“但您是第一位和我提起这件事的勋贵。”
“这样看来，的确是老朽多嘴了……”
老人垂首，在再次向索索施礼后，才悠悠道：
“既然祭祀大人您知道，那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我们也就没必要多聊这件事了。实不相瞒，对三镇的百姓们来说，这件事倒比其他一切事都更重要——在三镇土地上，最后一位萨满死于六年前。被这件事耽误得最久的姑娘已经九年没能完婚。因此，还是希望祭祀大人您能尽早将此事提上日程……”
“九年？”索索皱眉道：“在这期间，她难道就没尝试去南方求其他祭祀吗？”
“实不相瞒。”
一位坐在远处的勋贵小声道：“神性与神性是不同的。能庇佑这片土地上女人们的神性，只该是三镇的神职人员。”
在强调“神职人员”这几个字时，这位勋贵刻意将词句咬得很清楚。
就像是担心索索没听清楚一样，他又紧接着强调道：“当然，也有些人等得太急，就先成婚了。但不管怎么说，该有的礼仪还是得补上的。”
“先成婚的意思是……？”
索索讶然。
他想了片刻，道：“既然有已经成婚的，就说明这所谓的传统其实效力不足吧？”
“回禀祭祀大人。”
那人再答道：“我所知道的这类女子，多出身自乡下没见识的家庭。镇子里面虽然也有，但极少，而且即便是这样的，也都在结婚前从萨满们的遗物中找了些，随时佩戴在身上。可即便如此，权宜之计毕竟也只是权宜之计。所幸，祭祀大人您现在来了……”
“是吗。”
索索扬起眉毛：“我倒觉得这个权宜之计挺不错。”
这样说过后，他抬手挠挠头发：“索菲可没有这样的传统。依我看，咱们今后可以将这个权宜之计推广起来，由神殿提供些我个人祝福过的香囊或配饰当替代。”
“祭祀大人——！”
坐在他左边的老头儿蓦地瞪眼叫道：“万万不可！”
紧接着，又有坐在远处的一个勋贵向前俯身：“祭祀大人，这是自古就有的传统。”
还有人道：“我们说的这个，和您想象的那种并不是一类东西。它不像您从外人那儿听来的一样。事实上，它是神圣的。”
“你说神圣？”
索索没憋住笑意。
仗着自己身为索菲帝国派遣至三镇的祭祀的神权，他稍坐直身子，扫视全场：
“我并非否定你们的传统。”
他指指自己：“可问题是，过去负责这个的是萨满。我却是祭祀。”
“您信仰神明，也是神的代言人。论及尊贵，您甚至比过去的萨满们更高出几个层级。”坐在他右手那边的老人奉承道。
“既然如此。”
索索摊开手道：“那以我祝福过的物品代替过去萨满们的肉体，这又有何不妥？”
“祭祀大人。”
左边的老人沉声道：“可这是传统。”
“……传统。”
索索看向他：“可问题是，索菲人同样有索菲人的传统。我身为祭祀，在索菲人的传统中理应保持高尚的情操与忠贞品质——诸位应该都有耳闻，我几个月前就已经在罗摩铎结婚了。现在，我妻子怀着我的骨肉，而我则深受帝国信任，同时还是个为神明照料着这片土地。”
说过这些后，他追加道：“而你们的传统往小了说，是一种旧习；往大了说……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和真正的信仰有冲突吗？”
“祭祀大人！”
突然，他左边的老人站起身来：“我们效忠帝国，这也是您知道的事。”
他提高了声调：
“现在的问题在于，您认为我们的传统与真正的信仰有冲突。可帝国在将三镇这片土地纳入到行省中时，却明文表示将认可并保护我们的传统！请问，帝国的政策难道变了吗？”
“……这与帝国无关。”
索索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但作为祭祀，他却不欲退让：“我所讲的，是神权这方面。”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词句倒出：“帝国要保护你们的传统，这我承认，更甘愿从命；同时，因为我是帝国派遣至此的祭祀，作为此地的最高长官，我会做好保护并尊重各项习俗的准备——这毋庸置疑。然而……”
索索凝视着老人，他一字一顿道：
“达那蒙先生。可以的话，希望您能收敛些——倘若我只是个年轻人，自当乖乖接受训斥。可问题是，我不仅是比你年纪小的晚辈，更是帝国与大神殿共同派来的祭祀。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神权上，您都没有站起并质问我的权利。”
末了，他叹息一声：“现在，请坐下吧。”
“……”
被他唤作达那蒙的老人脸色变了又变。
但最后，他却只敢在尴尬笑着且向索索鞠躬赔了个不是后，重又愤懑的坐回到了原处。
“诸位……”
索索低声道：“借这个机会，我也想提醒一下你们。达那蒙先生较为年长，兴许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新的变化，所以我忍让他一次——但只此一次。倘若再有谁敢做下一次，我将以‘不敬祭祀’的罪名惩处他。还望各位多多注意……”
“是……”
全厅周遭各自响起了应和声，但也有人故意没开口。
索索知道他们都挺不忿。
就连号称最敬神的波迪米镇都是这个样子，真不知其他两镇当得知自己不愿承担传统的职责时，会有何等反应。
不过，他猜他们也兴许会很顺从的接受这一切。毕竟，波迪米镇的勋贵们可能是因为太敬神、太尊重传统才敢在会议中有这么大脾气。反观另两镇，一个是商业贸易比较发达的市镇，另一个则濒近北边的野蛮人。想来，那些勋贵们的个性会更知晓变通……
“现在，下一个议题。”
“祭祀大人，请等一下。”
就在索索想将这页轻飘飘翻过去时，他右边的那位老人却再度开口：“这个议题，好像还未结束。”
“？”
索索一瞥对方。
他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您想说什么？”
“祭祀大人。您给出的理由是：帝国尊重我们的传统，但王都的大神殿却希望我们改变传统、顺从索菲的宗教习俗。是这样吗？”
“……”
索索眨了下眼睛。
他谨慎判断着对方的用意。好半晌，才道：“我只知我是索菲人的祭祀。”
他又道：“而且，你们现在也都是索菲人了。现在和过去，早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