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然是哥哥你。我知道哥哥你永远都站在我这边,我相信这点。”
“我的确会站在你这边。”
狄罗尔扬了下眉毛。
他轻叩着身下的坐垫:“那然后呢?你开罪了祭祀,被他怀恨在心。往索菲人的王都写一封信去,就说咱们家在新丽芙镇积蓄多时,密谋造反——你被帝国消灭了,然后是我。尼兰家族的残骸,则被那帮觊觎已久的野兽们分食,悠久的家世终于在你我这代宣告终结——难不成,你想得到的结局是这个?”
“可是——!”
狄丽尔强辩道:“哪儿有那么严重!”
“哪儿没有那么严重?”狄罗尔却对她加以反问。
他再次嗤笑一声,又道:“难道你看不清眼下的形势?”
“这片土地被整合成了新的城,还被索菲派来了一个负责管理咱们的祭祀。好死不死,被派来的还是索菲帝国最年轻的祭祀。换作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想?难不成你还敢硬着头皮向快垮掉的雪峰冲锋吗?”
接连质问数次后,狄罗尔笑着摇摇头:“或许你会,可我却不会。”
停顿片刻后:“可你倘若真蠢到那种地步——或许,我会陪你一起送死。”
“……”
狄丽尔再不言语。
她内疚地将手压着,手心反复按压着喉头。
过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咱们都得弯腰活着?”
“也不见得。”
狄罗尔摆了摆手指:“他也有顾虑,而且我看他骨子里也不是个好斗的。更何况,虽说他在三镇是地位最高的人物,可咱们毕竟是勋贵——即便在身份地位上比他差,那也差不了太多。再说了,索菲人派他这么个祭祀过来是为了建立统治。倘若他做了不利于帝国统治的事……我猜,帝国一定有别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哥,你说的是……他,能不利于索菲人统治?”
“例如横征暴敛,盲目杀人,或是侮辱我们的习俗,又或是因为敌视某位勋贵而导致对方的反叛。”
狄罗尔仍在思考:“当然,我猜他不会做任何事。我已经说过了——从言语和外表上看,他不像个好斗的蠢货。还有,他似乎懂得挺多东西。虽然这句话由我自己说有些惭愧……但咱们的这个祭祀大人,在有关索菲人的道德和神学方面,肯定比你我及你我曾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出众。”
“哦——也对啊。”狄丽尔振奋精神:“哥!他毕竟是最年轻的祭祀。而且我还觉得他……”
“他之所以会成为最年轻的祭祀,这之中绝对存在着政治方面的考量。”狄罗尔打断了妹妹的话:“他是东方人,与帝国皇后同乡同宗。我猜索菲皇后肯定在皇帝那儿吹了不少枕头风。据来往的商人们说,这个祭祀好像是索菲皇后的亲戚,不算太近,但好像也不太远……”
“类似于远房亲戚什么的?”狄丽尔讶道。
“很有可能。”
“哦——这也就是说,他不止是个祭祀,还有可能是位有着贵族血统的高贵人士喽?”女孩若有所思。
她想了一会儿,才道:
“那哥你说咱们以后怎么办?”
“过去我是怎么和你说的?”狄罗尔却反问了一句。
“过去?我记得,你去年和我说过,索菲帝国很快就会派来一个神职人员。但具体的事还得等以后才能再说——再说啦,当时就连你也没料到咱们镇竟然会和那两个合到一块儿吧?这就相当于,咱们家长期的规划和布局都乱套啦!”
“我还说过些别的。”狄罗尔抬了抬手指:“你继续想。”
“嗯……”
狄丽尔思考了很久。
终于,她抬起眸子看向兄长:“哥——你还想说我结婚的事?”
“不只是你,这边好多人的婚姻,都因为多年没有萨满这事搅得被压了好久啦。”
如此说着,狄罗尔轻摸了摸下巴:
“包括我也是。和纳美兰家族的联姻,早就该提上日程了。它将给家族的威望,带来极大的提升……”
“可我不想结婚。”
狄丽尔稍嘟起了嘴唇:“还有,我也不想和才认识的男人上床!”
“无论你愿意不愿意,这事儿总得来。”
狄罗尔看了会儿妹妹,突然扑哧一笑:“再说了,我可是得将新婚妻子送到他门上哩。相比起你,更该难受的难道不是我吗?”
“这个传统就是一坨狗屎!”
狄丽尔骂道:“比狗屎还烂的狗屎!哥,我说,反正咱们都已经是索菲人了,干脆联合一帮贵族强迫这个新祭祀废掉这破传统吧?”
“你把自己当索菲人?”
狄罗尔笑着一抬眉毛:“可我看,他们保准将咱们当野蛮人看待哩!”
这般说过后,他好像后背痒了,这便背过手去挠了几把:“我也知道这是个坏传统。”
而后,他将身体往后一仰:
“可是,既然过去没人做主把这个拿掉,凭什么你就觉得自己能办成此事呢?更何况,对这件事,那个祭祀是绝对不会反对的。他反而会认为这是项好习俗——难道,你还打算鼓励你哥哥带头反对索菲祭祀必定会支持的‘三镇传统’?”
“但我都从南边儿来的人们那儿听说了!这……像是,这种烂习俗。它不是很怪吗?我还听说,外边的人都拿咱们当笑柄!”
“重要的,不是我怎么想,更不是你怎么想。”
狄罗尔再一抬眉毛:“重要的是三镇——妈的,这名字真绕口。总之,重要的是三镇的农民和镇民、山民们怎么想——哪怕你我都知道所谓由萨满祝福的这件事是假的,可架不住他们相信。啊,要是这儿的人都相信女人只有和萨满睡过一觉才是对的,那你就必须也认为他们是对的——除非,你已经不想再在三镇生活下去了。”
“可这还是很怪。”狄丽尔骂道:“特别奇怪。简直怪到离谱!”
“忍忍就过去啦。这是习俗,过去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再说了,反正在陪他前的一晚你得吃药,刺身。我就从没听说谁家孩子生下来后,是当时给女人破身的萨满的种——哈,除非那个祭祀想违背传统,不准你们吃药、刺身,可他要是敢那么做,那就得当心人们的怒火和王都的责罚了。”
言毕,狄罗尔颌上眼睛,更颇为轻松地翘起了二郎腿:
“更何况,谁又知道在咱们这片土地上,祝福这件事究竟是真还是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