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雪朦胧。
荒野之上,索索与奥洛浦策马疾行。
柯南先生说,他那个孙子不在罗摩铎,而是两年前便去了北边的旧奎法王都:蒂尼尔奇。
既然答应了他的请求,索索自然便要做到。欧丹西玛等人已经乘马车再度西向,他自己则带着对这一带道路较为熟悉的奥洛浦径直北上——依柯南先生的意思,他不求索索能将孙儿彻底说服。只希望索索能以一个外邦人的角度,让自家孙子好好理解帝国的意图和现状……
在索索看来,这并不难。
自己颇受柯南先生的照顾,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更何况,柯南先生也说了他孙子今年有二十五岁——相较之下,索索觉着自己和对方年岁差不多。同为年轻人,又同是身在索菲的外邦人……或许,彼此能聊到一起。
“奥洛浦,你看到那个了吗?”
渐趋放缓马速,索索仰头遥望天穹。
在那片白茫茫又阴沉沉的苍穹间,一对通体雪白的巨翼飞鸟,正纠缠打闹、翩舞相行。
“是蝶鸽。”
奥洛浦顺着索索眺望的方向看去。
蝶鸽翩舞,宛若梦幻。在所有巨雀中,蝶鸽是最罕见,价值也最高昂的一种。
而通体雪白的蝶鸽,更是稀罕至极。
“主人,看我把它们射下来。”
如此说着,奥洛浦从背后摘下长弓,又捏出一支箭来搭上弓弦……
“别。”
索索一扯缰绳,他抬手止住了奥洛浦。而他的视线,则始终紧随着那双相缠斗的蝶鸽……
“我们那儿,管它叫白雀。”
他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神情:“这是好事儿啊。看来,很快就会有好事发生。”
“……”奥洛浦稍有些憋笑。
他瞧着自己的上司,心想能看到你这么开心,还真是少见:“要是您准我射下来一只,好事儿很快就能变现。”
“诶,那可不行。”
索索含笑摇头道:“让它们飞去吧——走!咱们接着去蒂法尔奇!”
“主人,是蒂尼尔奇。”
“唉,反正也差不多!”索索一愣,旋即大笑一声,重又扬鞭先行。
“……”
临跟上前,奥洛浦又恋恋不舍的瞥了那对翱翔远飞的蝶鸽一眼。
心想着“真可惜”的他,自然不可能为了半枚金币违逆索索的命令。他只是为此感到可惜——在此之前,他出门在外也只遇见过两回蝶鸽,还都是黑色、灰色或花色的驳杂品种,可惜啊……此次一别,真不知下次还能不能碰见类似的机会了。
“唉……”
笑着摇摇头后,奥洛浦重又背上长弓,插回箭矢。这就喝一声“驾”!便紧随索索而去……
***
叮叮哐咚
哐啷哐咚——
咔咔,砰砰哐啷!
在略有些凹凸不平的官道上,欧丹坐在马车里,一边护着肚子将视线颇不满地盯向晒笑着的西玛,一边很轻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嘿嘿……”
车窗已经用木板封死。车厢内部装着一个烧木炭的小暖炉,还有一只烟囱,一直通向了车篷的最顶端。
“哼……”
欧丹又哼了一声。
叮哩哐当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这些声音从后方的那些个马车上传来——上面装着的,都是西玛从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们那儿收到的礼物。
“哼……就算你把那些玩意儿都带上,等到了三镇,我看你怎么放。”
“嘻嘻……”
西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一开始,她以为几辆车肯定就装下了。可没成想,竟然装了八辆……
八辆车,再加上她们俩坐的这辆,再加上哥哥嫂子搬家用的三辆,再加上为这次出行雇佣的用于装佣兵们的武器、食物、帐篷用品,这条浩浩荡荡的搬家车队……嗯,总共十五辆。
嘿嘿……
西玛自己就占了一多半。老实说,她是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你已经不小了。总交那么多没用的朋友——诶,我问你。等到了三镇之后,你还会和过去的朋友们来往吗?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有那个什么通信魔石,却从来不用它和朋友们聊天,只是找一个魔力频率往南边儿说话。说到底,你看着好像有很多朋友……哼,可却一个都不联系。这也配叫朋友?”
“嘿嘿……”西玛继续尴尬地挠着头。
“而且,你还不会写字。”
“人家…人家,会学的嘛……”
这句话倒不是逞强。
最近,不止嫂子她在努力学习识字,就连西玛也在拼命地学习。
当然啦……虽然用功,但倒没学会什么就是了。
“就你?哎哟哟,你可别笑着我喽。”
欧丹捧着肚子,很是怨愤地挪开了视线。
她轻轻抚着肚皮。和嫂子相处许久,西玛当然知道这人是因为哥哥独自去了北方才感到恼怒——最近,她一直如此。包括哥哥他在的时候也是——经常毫无理由地怼人,还喜欢用那双颇为明亮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别人看。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怀孕气”?
西玛对这个倒不是太懂了。不过,她至少知道该如何舒缓并安抚嫂子的情绪。
“唉唉,嫂子你别生气。这样对孩子不好……”
“哼。谁生气啦?”欧丹一瞥西玛:“我和你生气啦?”
又哼了一声,欧丹很是不满地一挪屁股,坐稳在了长椅之上:“呸呸呸,你值得我为你生气吗?你喜欢带多少东西走,那就带呗。反正你自己也有的是钱——不就是带点儿东西嘛,随便带!不就是这么多的东西容易被山贼盯上吗?随便盯!”
“哈哈,山贼怎可能顶上咱们的车队啊……”
西玛转了下眼珠:“哥哥他,可是祭祀啊……如果只是一般的富商,倒还可能有人敢。可这车上坐的是谁啊?咱们这车队,保护的可是祭祀大人的妻子和孩子。嘿,依我看那,除了那种穷得没见识的不开眼的傻蛋,根本就没人敢盯上这里啦。”
“哼,那是自然。”
欧丹抿着嘴笑了。
在索索面前时,她总表现得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但有些事毕竟是男人们永远都不会在意的——就拿前几天莫克蒙夫人家宴上发生的事说。如果是哥哥,他估计只看到了嫂子她不好意思拿太贵重的礼物,所以多次小心拒绝着那位夫人的好意。可西玛却知道哩!嫂子她在将收到的珍珠项链往回退的时候,她那手,抖得特别厉害。
当然,最后是哥哥欣然接受了这一好意。
他没在回家时将项链为嫂子带上,所以嫂子又不开心啦,又生气啦——这件事,西玛同样知道。
“哪怕是不长眼的野狗啊,在看到这里悬着我们茶家的旗子时也得掂量掂量轻重。”这般说着,欧丹的小身子随车厢晃动的频率轻轻地摆:“哼,谁叫我老公,你哥哥他是祭祀呢。”
“……”
西玛注意到,在嫂子那件淡红色的薄毛衣与披肩,白色纱巾中间偏上的位置,在她那裸露在外的脖颈与露出一小点的锁骨及胸口处,前些天莫克蒙夫人送她的那串珍珠项链正挂在她的颈前。
今早与哥哥他们分别时,嫂子努力踮脚吻了下他的脸颊。
当时,西玛还注意到嫂子在哥哥面前用力地挺着胸脯,还竭力将脖子伸得很长很长——理所当然的,哥哥他根本没注意到嫂子的表现欲。他当时好像在想着其他事,就连嘴上夸嫂子的衣服真好看时,都差点儿将她穿的衣服颜色说错。
就因为这个,哪怕告别时笑得再甜美,眼睛里也沁了挺多的泪花。但当两边离得远了,嫂子她便自然自然又开始生气了——反正,这段时间在车上西玛已经听过好多遍了。像是“哼,西玛我跟你说。你信不信?你哥哥他之所以要带着那个奥洛浦走啊,肯定是在罗摩铎还有没‘办’完的事儿。现在指不定正在和哪个小婊子幽会呢!”“反正他肯定是跑去哪儿找妓女了吧?所以说男人真是……”“切,你哥哥他根本就不在乎咱们两个……”
当时,西玛心想的是他要是在乎咱们俩,就该轮到我害怕了。
毕竟,在这世上她最害怕的就是被自家嫂子当成敌人了。
“对啊,哥哥他可是祭祀呀。”
反正,西玛也早就摸清楚自家嫂子的套路了。
无论如何,至少嫂子她对能找到哥哥这样的男人是相当骄傲且自满的。过去,西玛也曾试着夸过对方的相貌、气质甚或是才能,但每次得到的反响都和没有一样——反倒是在她面前提起索索。只要一夸他,嫂子就像是打了鸡血,整个人表现出的心态都不一样了。简单来说就是:不提索索时她冷静稳重、是个很聪明的大姐姐;可只要一夸奖索索,她就会立刻变得孩子气十足。
“……唉。”
恋爱中的女人呐,果然都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