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樱儿到书房,眼见着一些装修队的当差的被四贝勒骂出来,都是灰头土脸的,不禁由衷地同情起他们来。
樱儿连忙低头当差,端茶送水的,生怕四贝勒余怒未消。
四贝勒端起茶喝了一口,让樱儿看了看桌上的草图,说道,“樱儿,这阵子朝中事情太忙,我怕是不能兼顾到园子里书房的事,况且那些个奴才们也实在是笨得出奇......骂也骂不好。苏培盛说,不如让你来当这个差......我想着也好,你既然已经忙完了你朋友的婚礼,正好有了空闲。而且只有你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再说了,你连邀月山庄都能造,书房这些事情,还不是信手拈来?”
樱儿连忙推辞道,“贝勒爷,这书房是要紧的地方,樱儿如何能够料理得过来?邀月山庄不过是大家寻乐子的地方、姐姐的住处又是在内府的最里面,这两处实际上都没那么讲究的,樱儿已经觉着才尽了......贝勒爷的书房可不一样,要接待不同的王公贵戚,樱儿如何敢去胡闹?”
樱儿心里却在骂苏培盛,这小子不是存心在害我吗?这么麻烦又累人的差事,我若是干好了,也没有奖金,还要招人嫉恨,若干不好,指不定如何被骂、被罚呢......还有那位李侧福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要紧的是,这又不知道会挡了谁的财路。
四贝勒笑道,“不妨事,你去照看着,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对我说。”
樱儿只是摇头,后来见四贝勒显然有些不悦,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樱儿先去看看,再作打算?”
那天出了书房,樱儿立即将苏培盛责备了一通,“苏大总管,樱儿自问平素可没有得罪过你啊?你怎么就把我给顶了出去?”
苏培盛道,“樱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帮个忙吧。那掌柜的已经愁得快要走投无路了,再三来央求,他说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我也不落忍的看到他被治罪不是?他有个叔伯兄弟,原是跟着建过邀月山庄的,于是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不如请出你这尊活佛出山......他们说,都打听清楚了,主子对你言听计从。况且以你的技艺,准保让主子满意。”
樱儿啐道,“苏大总管,你得了多少好处,就将我卖了?你伺候贝勒爷那么久,怎会不知道他的脾性?若是传扬出去,说堂堂四贝勒,却让个小丫头来布置这么要紧的书房,那不是太没面子了?他又如何在那里见客?”
“姑奶奶,这个你放心,只是劳烦你多提点些个,好让主子知道这匠人的活是怎么干的才好。”
“说来说去,就是让我跟着糊弄贝勒爷,亏你想得出。”
“姑奶奶,主子那里都没说什么......你就当是可怜可怜那些当差的奴才们吧。”
说着又是打躬作揖的,“那掌柜的说了,报酬定然不会亏了你的......”
樱儿撇撇嘴,“我可不等着那两个钱用,苏大总管,你难道不知道,差事要分可以做的、和不可以做的。这里上有贝勒爷、福晋、侧福晋,下有管家们,哪个不是三头六臂、神通广大的?我进去掺和,算是哪门子事?恕我没有那个金刚钻。”
苏培盛道,“这不是大家都没辙了吗?各说各的理儿,那掌柜的又不是要去伤天害理、偷工减料,就这么被治罪也确实冤枉......”
樱儿心想,四贝勒这次也有不是,明明没有办法做的事,却要去强人所难,唉,仗势欺人......
苏培盛又说,“樱儿,人人都知道你造了邀月山庄,我也亲眼见过你为你姐姐改建房子的本事......这书房就是你平日里当差的地方,这次你若是推辞,传扬出去怕是对主子、对你都不利,那些乱嚼舌根的更要说,樱儿你厚此薄彼、正经的主子不管,反而上别人那里瞎起劲......”
樱儿笑道,“你不用激我,况且邀月山庄建造的时候,我还没来府里呢,你也知道贝勒爷不会这么小气的。”
樱儿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有些嘀咕,苏培盛说的不无道理,四贝勒最要面子,给别人这么嚼舌根,非要发怒不可。这么说来,我更是要将这个书房打造的美轮美奂,让所有人挑不出任何刺来。
苏培盛又愁眉苦脸地叹道,“现在那些当差的,人人自危,指不定每天有什么人就要挨板子呢。”
樱儿一听,醒悟起来这可是封建社会呢,一个贝勒爷要存心寻谁的晦气,那么这些人可有得倒霉了。
于是向苏培盛道,“那这样,樱儿就在旁边出出主意吧。不过,说好了,每一次我都跟着你去,我是在帮你的忙,和那些掌柜的、执事的可没有半点关系。他们要谢就谢你吧......还有,若是我听到有任何人议论我越俎代疱、争抢功劳什么的,那我立马闪人。”
第二天,苏培盛果然带着樱儿到了现场(没有四贝勒的默认,苏培盛怎会单独出府)。
樱儿到了现场一看,果然一切都不得要领。明明是漂漂亮亮的效果图,就是没办法变成可操作的施工图。还有很多书架、家具需要定制......那掌柜的见到苏培盛和樱儿,忙上前打千,说了好些客套的话,苏培盛也开口,说了好多场面上的话。
那些经年的老工匠们,以及一些管事的,满心以为请到了什么真神,一看樱儿一个小姑娘,跟在苏培盛一个太监身后,眼里都闪出了诧异和不屑的神情。
樱儿心想,大男子主义横行,说不定他们连苏培盛都瞧不上呢。
当下也不多说,只是随着苏培盛坐了,对掌柜的说,“樱儿今天是跟苏总管出来见识一下的,这位苏总管跟着四贝勒的时日最长,对贝勒爷的喜好十分熟悉,所以,大家有什么难题就尽管说吧。”
于是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只是对着苏培盛,大家都不用正眼看樱儿......
话题慢慢地引申开去,从效果图、到用料、到施工进度、到施工难易、到预算、到增值服务、到人员调配、甚至到工具......
樱儿也不开口,在一旁微笑着倾听,也不时地用鹅毛笔在羊皮纸本子上记录着。于是这些人越说越快、越说越多、渐渐的越扯越远......
苏培盛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到后来也忍不住回头看看樱儿,掌柜的也看着她,不时地擦着汗,心想这么千头万绪、风马牛不相及的主题,这么个小姑娘如何处理得了?
回事的这些人,也有故意夸大些事实的意思,想要给樱儿和苏培盛一个下马威,好让他们明白,这趟差事真的“很有难度”。
好容易等到所有人都住了口,樱儿仍然微笑着问,“还有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定定地看着她,神情都是一副“看你怎么办”,于是樱儿端起了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又拿起记事本翻了翻。
这才抬起头微笑着开了口,从如何看效果图、要点是什么、颜色用料如何选择、用料的估算、预算的安排、进度的运筹、增值服务的拓展以及需要的人工、人员的指派和合理运用、到九阿哥那里要借用什么工具、另外原料的调度安排、现场的堆放和卫生要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讲了一遍,而且对每一个话题都有进行了归类,并且一一回答,无一遗漏。还指出有几笔账务算错了,让人拿来算盘一一对帐......往往有人才报出数字,樱儿就心算说出了结果,有时也用笔算一下,待到算盘打出的结果一报,每次结果都分毫不差。
于是众人、掌柜的外加苏培盛,目瞪口呆了好一阵,才醒悟似的一发连声地轰然叫好......
从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将樱儿奉若神明,后来樱儿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做了个简单的模型,或者是画个透视图,说是分别请四贝勒、掌柜的批示。于是更加皆大欢喜,施工进程加快许多。
引得掌柜的最后讨好地笑着道,“啊哟,怪不得人人都说姑娘是个神人呢,咱们可算开眼了......若是姑娘他日开个铺面什么的,那我们是连吃饭的地方也没有了。”
樱儿见苏培盛回去绘声绘色地向四贝勒汇报,十分不安,向四贝勒歉然道,“并非是大家不好好当差,实在是大家并不熟悉贝勒爷日常的习性,樱儿只是近水楼台而已。”
四贝勒不无得意地笑道,“哼,都是这些人不长进,还是男人呢,说话做事都是不得要领的,还要劳烦樱儿出来事必亲躬。另外,樱儿可是我书房的大管家,怎会去和他们厮混在一处,争这口饭吃......有这些糊涂想头,这些人就是该打。”
四贝勒又说希望书房旁边有个卧室。
樱儿低头沉吟良久,问四贝勒对这个卧室有什么要求,因为她知道四贝勒工作到太晚了就要歇在这里的,而书房旁边原本并没有设计很大的卧室,显然是原来的设计者并没有料到哪个贵胄会废寝忘食到这种地步。
书房旁边的房间原本就不够用,已经都开辟为书房、书库的一部分,还要布置一间佛堂,那基本就没什么空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