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胤禛回来对樱儿说,“樱儿,我今天进宫,给皇阿玛说了些安慰的话。请皇阿玛不要为儿子太过操心,弟弟们长大了,自然会理解皇阿玛的苦心的......”
樱儿笑道,“王爷真的说了吗?那可太好了。”
“皇阿玛听后虽然没说什么,但就在我跪安的时候,皇阿玛突然站起来说,看外面这个天快下雪了,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年得了疟疾,也是这样的天,皇阿玛当时正在外巡视,得到消息连忙赶了回来,将我带到他的寝宫亲自看顾,整整照料了七天,我才好起来......皇阿玛说,这个天最容易得病,于是就让梁九功伺候着把穿着的一件坎肩脱下给我穿上,又让我下次把常穿的坎肩包一件带进宫去......”
樱儿笑着道,“王爷,这个时候,皇上有了你的安慰,必定是万分欣慰的......”
樱儿知道,这是老康习惯和当时的普遍风气。当时的物质还不是很丰富,即便是贵族,吃穿用度也带着浓烈的农耕文明的意味。穿上带有亲人气息的衣服,是一种感情的寄托和体现。老康就很喜欢和儿子们交换衣服穿,他曾经与太子频繁地交换衣物,尤其是他外出巡视、御驾亲征期间。
胤禛自然是兴奋异常,“这么一来,我倒是也着意留心了皇阿玛最近的一些只言片语,唉,到底是留心了一下,我现在着实感到皇阿玛从心底里还是很在意八弟的。据说梁九功说,皇阿玛问过关于八弟加祭的事情。后来听到八弟病了很久,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半晌不说话......过了几天,皇阿玛又突然问了一句‘太医院的药是不是齐全’,就没了下文......”
樱儿点头,“果然皇上是有着常人一样的感情,皇上隐藏得深,不等于感情浅......”
胤禛也点头说,“以前,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揣摩皇阿玛的心思,没想到皇阿玛的感情竟然如此细腻......”
樱儿笑道,“王爷,普天下的人,的确不可以去揣度一个皇帝的心思,但是也不妨用男人、父亲、丈夫的眼光和立场去看......”
“你总能看到人的心里去。樱儿,以后你可要时时的提醒我......”
樱儿笑着摇头道,“我看别人还可以,但是看自己就不行......我自己自作聪明,害得王爷担心不说,还带累了一大批人围着转,现在想想,真是不安。”
胤禛抱着她,“嘿嘿,感谢上苍,终于让我等到了你的心......还有,我是最幸运的,我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要回府,又不知不觉地往马厩走去......我总觉得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拉着我,终于让我看到了你未烧尽的纸片......我真是后怕,若是没有看到那些纸片,我差点也要和你擦肩而过......”
“但是王爷不是把我唤回来了吗?直到我即将离去那一刻,我都以为王爷恨我......”
“恨极爱极,还是皇玛法说得对,你爱我,就要先惩罚我......”
樱儿摇头笑道,“我可不敢这么虐心......我错了就是错了,再不敢怀疑你的爱,再不敢自己胡思乱想。”
“我知道八弟这次委屈之极,良娘娘也的确有一个孝顺儿子......”
“但是理智必须战胜情感,何况规矩就在那里,谁也不能逾矩,否则国家法度不是形同虚设?八贝勒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建立的国家体制,是不能对任何人有例外的......唉,到了自己身上,倒是彻底的糊涂起来......”
“这次皇阿玛隐忍至此,实在是给了良娘娘和八弟额外的恩典了......”
“其实祭奠只是一个形式,天下母子连心,八贝勒只要好好保重自己,就是对得起娘娘了......”
樱儿话虽这么说,但是已经决定要设法去了结灰太郎的胡闹......哪怕是暂时中止。再让他这么任性下去,受伤的将是一大批人,结局会愈加无法收拾。而且这场闹剧中将没有赢家!
樱儿让田嬷嬷打发人去请来了阿嫦。
提起灰太郎的近况,阿嫦摇头说,“唉,这么些时候了,还是没有起色......八贝勒根本也是懒怠医药,整天喝酒、开始有些自暴自弃起来。弄得九阿哥他们也有些无所适从。”
“这些阿哥们、还有八福晋......甚至,他的幕僚们,难道就没有一个出来劝阻他的?”
“哎哟,他这个样子,谁敢劝?又有谁劝得好?我听说,他多数时候根本就是人事不知,一开始,九阿哥他们由着他的性子,想让他好好发泄的,可是......可是到后来......连九阿哥都有些担心起来了......说觉着他有些不对劲......”
“到底九阿哥还是明白过来......”
“明白过来有什么用,九阿哥说劝了好多次了,不管用,他就是一个劲儿的喝闷酒......唉,谁都劝不到点子上......你说,一个绝顶聪明的人要是钻了牛角尖,能有几个人能把他劝回来?”
“姐姐,我怎么听你的口气,有些推波助澜的味道?......说吧,你想说什么?或者,你要转达什么?”
“神仙妹妹,还是你厉害,一眼看穿......九阿哥说,也许你能劝说得了他......可是他们几个人就意见不一,担心你去劝他,反而......”
樱儿自然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她想了想,转身走到内屋,去衣箱下面拿出了那个包袱,将灰太郎当初在银杏树下和教堂里递给她擦眼泪的那两条手帕拿了出来。
阿嫦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问,“樱儿,就这么两条旧手帕,没头没脑的?有什么用呢?是哪里来的?咦,怎么是男式的?”
樱儿叹了口气,“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让他振作起来。自暴自弃,只能说是软弱和逃避的表现。”
“神仙妹妹,这个谁都知道。可是又怎么劝呢?喂,这手帕......喂喂喂,这是什么讲究?”
樱儿低头一想,于是提起笔,在一条手帕上写道,
“登高欲穷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鱼书不至雁无凭,几番空作悲秋赋。回首西山月又斜,天涯孤客真难度。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明李开先《宝剑记》)。
另外一条,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宋苏轼《定风波》)
樱儿道,“你设法将这个交给八贝勒,他看了自会明白的。”
“什么啊?我怎么不明白?”
“你只管拿去吧。”
......
又过了一阵子,阿嫦又大惊小怪地来了,“喂,你可真是神了,果然八贝勒见了那包东西,愣了一下就不说话了。后来据说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九阿哥一直陪着他。等到他出来后,精神就好了许多,重新开始上朝、看书、会客......一如既往。”
阿嫦一个劲儿追问,“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既然奏效了就好,反正你也不必去理会那么多......你呀,可得好好改改你这爱八卦的毛病。”
“喂喂喂,我保证,我不再去八卦.......喂喂喂,那么我们探讨一下医学问题吧,今后我们医生可要失业了,治了半年没好的病,却会让你举手间就解决了。”
樱儿黯然道,“唉,你真是不八卦不可活啊......那本来就是他的手帕,他曾经借我擦眼泪的。”
见阿嫦一脸疑问,樱儿叹了口气,“一次是我入宫选秀前,一次是在教堂。我现在只是告诉他,再坚强的人也有权力流泪,有了委屈就痛哭一回。但是要尽快擦干眼泪,不要耽误了迎接明天......再说,我也不该留着他的手帕。因为现在我若有泪,胤禛会帮我擦的......”
阿嫦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樱儿,你瞒得我好苦!!喂,等等,你说......还......还是你入宫前?你们早就认识了吗?你果然和八贝勒有过一段感情,那外面的风传原来都是真的?为什么你一直都不承认?雍王爷知不知道?”
樱儿听着阿嫦连珠炮似的发问,摇头苦笑道,“你信不信他根本对我毫无情愫?”
“我原本就不信,现在更加不信了。”
“可那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当初并不是我拒绝八福晋的提亲,而是他让我死心。”
阿嫦半晌无语,“樱儿,我已经被你们都搞得糊里糊涂,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莫名其妙,颠三倒四、七荤八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