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50年。
又过了两个多月。
有一天,樱儿正在收拾房间,突然感到腹中的胎儿动了一下,她连忙停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凝神屏气......
这时,胎儿又动了一下,她不禁惊喜万分,流下泪来。
她原来只是想要将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交给胤禛。可是现在,只觉得天性当中,对这个孩子有了恋恋不舍的感觉,似乎这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舍弃了,就像在抽取她一部分的生命和灵魂一般......
可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怎么会连出生的权利也没有呢?
是不是上天对她太过残忍了?为什么她不可以得到爱,或者是好好爱别人?而且她就是逃出三百年,在哪个时空都逃不脱这个残忍的魔咒!
樱儿又想到阿嫦说过,有了两个儿子后,她就很少再去想要回去的事,因为她的家和她的全部就在这里。她摇摇头,不管将来会是怎样,我只要认认真真地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哪怕我明天就会死于非命,但是我今天就要好好过这每一分、每一秒!
于是,樱儿每天开始和这个胎儿说话,给他念诗词,给他唱歌,抚摸着腹部......再后来,只要她抚摸腹部,轻轻地叫着“宝宝”,那胎儿就会踢她以作回应......于是她天天都要和这个孩子玩上好一阵子......
她又想到了胤禛,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他毕竟不如她这般知道历史的结局,却要承担这个莫名其妙的过程......她又想,胤禛毕竟是一个要做大事的人,当然不能受一点牵绊。长痛不如短痛,等到我完完全全消失了,也许他也已经将我淡忘了......
又是一个“相忘于江湖”!
既然逃不脱命运,那么不如潇潇洒洒面对!
阿嫦隔三差五的来看她,不过都是安慰、照顾她。
但是外面的消息、包括文秀那里的一概全无。
阿嫦有些故作神秘地说,“喂,近来马厩周围好像在全部清场,周围一带已经禁止人员走动。而且,王府的管事说,已经给我安排好客房,让我隔一阵子才回家一趟。并且始终安排了人跟着我,说是随时听候吩咐、差遣。”
樱儿知道这是监视,说不定就是“血滴子”们。
于是也不动声色地对阿嫦说,“王府里面就是这样神神道道,隔一阵子就会这样......大家都已经懒得去追究什么原因,你习惯了就好......还有,你就不要乱说乱动,照旧做自己的事情。我看你家里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妨可以住到这里。因为你远远缺乏政治斗争经验的,难免的不经意就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
阿嫦也点点头说,“喂喂喂,真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这些只是传说呢......怪不得即使到了现代,那些达官显要出入都还带着保镖呢......那好吧,我家里现在也没什么事情比你生产更紧要的,那么我就暂住到你生产吧。”
樱儿不想惊吓到阿嫦,阿嫦只有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才能表现自然......
樱儿仍然会收到蓝色布包,里面的内容也随着她身体的变化而变化着。
她惦记起良妃和八阿哥。先前只听阿嫦说过,自从良娘娘病倒后,八贝勒在忙着延医医治,可似乎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她叹了口气,也许灰太郎正是烦恼的时候,可还要分心来安排照顾她,不禁有些不安起来,觉得心里酸酸的。
又到了夏天,这是胤禛最不喜欢的季节。他带着福晋等所有女眷都随驾到热河去避暑了。
樱儿这次怀孕十分辛苦,她的妊娠反应极为严重。
初始就有些恶心反胃,但是前面的变故太大,她也没在意。现在随着孕期增加,周身开始浮肿,并且起红疹。她仍然一吃东西就要吐。她咬着牙,吐了再吃......
阿嫦说这也算是正常反应,也给她开了一些药。但是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药,否则对孩子有影响,况且这里的药并不对症的,于是什么病都只能死扛。
田嬷嬷和宋嬷嬷来早晚各来一次。不过这两位看到樱儿的样子,都是有些担心和不安......照说这个样子的孕妇,在当时就是绝对地卧床,哪里看到过还照常干活、看书写字的?另外还有什么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保健操”.......
她们吓得也不敢多说什么,每次过来就尽量多做些事情,不让樱儿累到......
樱儿知道这样的举动会吓坏所有人,但她也不管。这身子是她自己的,孩子现在也只属于她。她也知道当时人的科学素养就这么些......不过她也暗自庆幸,幸亏她被禁了,旁人也不得近身,正好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处理这事。
樱儿白天看书写字,到了傍晚,等到天不太热了,赶紧起身活动,她保持着每天的运动量。
小全子偷跑过来好几次,说,“王爷刚到热河,就让皇上派出去办差了,这一差很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师傅找了个借口,把奴才留了下来。现在奴才反而可以时时地过来看姑娘,而且福晋也很赞成。”
小全子看到樱儿低头不语,小心说道,“姑娘,王爷总也不让有新的人挑进书房去,说都看不上......原先就是奴才和师傅轮流顶姑娘的差事。现在书房里就是师傅了,比平时又多了份辛苦......”
“你们都辛苦了......樱儿十分过意不去。他日有机会一定给你师傅赔罪......”
“姑娘,奴才说这话,不是在抱怨辛苦什么的......实在是王爷的心意......”
樱儿连忙把话岔开,她不愿意再往那里想......
......
又过了差不多两个月。
这天胤禛回到了京城王府。他是从外面办差回来,又要赶着去热河给老康复命。他在书房工作晚了,想找本书看,不经意的拿起一本《法华经》,里面却掉出着一张羊皮纸。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用鹅毛笔写着,
“有人辱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
这是当年樱儿因为禁书的事,回敬他的时候,写的唐代高僧寒山的一偈。
胤禛愣了一下,心头升起一阵莫名的烦乱。这时觉得夜风阵阵,比白天凉爽多了......他也没带苏培盛,径自走到了荷塘边。
他抬头对着明月发了一会儿呆,想起樱儿前年在月下喝醉、去年在月下起舞的情景,摇了摇头,又开始信步而走......
不知走了多久,抬头一看,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马厩......
只见房里依稀还有灯光,他想起樱儿以前说过,喜欢房间里亮亮堂堂的,嘴角不禁弯了弯,心想夜已经很深了,看看她还在做什么......
他轻轻走过去,发现窗户半开着......透过窗缝儿,只见樱儿靠在对窗的竹榻上,已经睡着。本来盖在身上的衣服已经滑落,几缕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明显有些浮肿的脸上。
这都快九个月的身子了,自己怎么还是这么不当心,那些个奴才们也太简慢了,墙倒众人推......
胤禛有些气恼,索性推门进去,捡起衣服盖到她身上......他再打量着四周,只见书桌上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一应物事还是收拾的整整齐齐。
唉,还是爱干净的脾气,宠辱不惊,始终不变,胤禛心底暗叹。
书桌上放着一把折扇,这是前年樱儿生辰时,他给题写的扇面。旁边还有个扇套,胤禛拿起来一看,上面没有绣花和装饰,针脚也有些拙劣。他莞尔一笑,这定然是樱儿自己做的,樱儿从前说过不擅长针线活,但还是做了这个扇套,显见她对这把折扇的珍爱......回想当时樱儿刚拿到扇子时,反复翻看、欣喜不已的神态,眼中一热......
胤禛转眼又瞥见书桌下的炭盆中有一堆灰烬,但旁边还是有些未全烧尽的羊皮纸稿,零零碎碎的有的是用鹅毛笔写的,有的却是小楷字。
胤禛无奈地笑笑,还是喜欢写些缺笔少划的字。
胤禛蹲下身,端详着樱儿熟睡的有些浮肿的脸,她的样子安详的就像个婴儿,看着叫人心疼,不禁伸手去将她脸上的头发撩开。
这时樱儿动了动,嘴角抽了一下,呓语道,“唔......别闹了?”
过了一会,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听她又叹道,“樱儿要回去......樱儿太累了......”
胤禛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却再也听不不下去,转身出门......
.......
樱儿朦胧中,仿佛有人轻拂她的脸,自己努力想睁开眼,就是不行。过一会儿,只见胤禛走来,却不说话,转身又要走,于是急道,“王爷不要走,你真的不要樱儿了吗,樱儿听话的......”胤禛不理她,还是要走,樱儿急的哭了起来......
樱儿猛地醒来,摸了摸脸上,泪痕犹在,想到这不过是一场梦.......
她叹口气,却见风已把那些纸灰吹散了,她胡乱收拾一下,疲惫地起身走到院中,只见空中明月清冷依旧。
樱儿轻轻地长叹,“这就是你自己定义的这场游戏吗?你真的是你自己吗?你到底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