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瞧不出杨柒柒生没生气,可想到方才她笑呵呵的神情,心里就不大痛快。
温瑶葭见他的手臂被包的很严实,当即坐在他的身边,准备喂他用早膳。
慕容昭却有些别扭的将右臂伸了出来,淡淡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温瑶葭紧张兮兮的问道:“殿下,您的伤不要紧吗?”
慕容昭顺手拿过羹匙,慢悠悠道:“不碍的。”话罢,悠然的舀了一勺白粥,吞了下去。
这模样,竟有些食不知味。
谈伏伽冷眼旁观,心中更感好奇,不知道慕容昭和杨柒柒这些天都经历了些什么。
慕容昭用了小半碗,就一副吃不下的样子,推了碗,表情沉稳而清淡的看着谈伏伽道:“谈先生,咱们去里面说话吧。”
谈伏伽道了声是,也放下了碗筷,跟着慕容昭进了里间儿。
“小秦村的人可能都被太子身边的暗卫给抹杀了,金矿的事儿,很可能就此断了。”慕容昭刚一进内室,便低声开了口。这样子,哪儿还是杨柒柒跟前儿那般明媚温暖,顽皮幼稚的模样,俨然又变成了那个表情沉稳内敛,对人冷淡漠然的十一皇子。
谈伏伽点头,“已经去查了,小秦村几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可见太子身边的暗卫。不是吃白食的。好在,太子的人到现在也没发现是殿下您在查这件事。所以,只能将目光盯在杨姑娘的身上。”
慕容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显得有些低沉,“虽然小秦村没了,咱们也没什么证据到父皇面前去说,但是秦岭金矿的事儿,不能就这么作罢,总得找个由头光明正大的查出来。”
谈伏伽肃然劝慕容昭道:“殿下,陛下让您去秦岭,是秘密调查秦岭驻军与信王爷的事儿。您莫名其妙的将太子殿下牵扯进来,在陛下面前要怎么说?何况,陛下全然没有易储的心思,太子殿下在陛下跟前儿又一向是中规中矩。您贸然呈到陛下面前,只怕难为的还是咱们自己。”
慕容昭自然知道这些,父皇宠信他归宠信。可太子作为嫡长子,在父皇心里地位斐然,何况帝后之间的感情一向深厚,太子没犯错,就断然不会被轻易废黜。
“我从前根本没有生过这样的心思。就算您有时会委婉劝我,也会经常感到的可惜,但我也没有跟太子一争长短的心思。”慕容昭说着,不禁微微眯目,眼神变得幽远而深邃,好像是千年的古井一样。
他脑海里,想起杨柒柒在蔚山上的嗟叹“何日世清平,不教人间有悲音?”的那份怅惘和悲悯,还有那雄心万丈的鼓舞,“老天爷不管的事儿,您就去管。老天爷不能保佑世清平,希望您能给这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晚霞下杨柒柒流光溢彩的殷切眼神,他很难再忘记。
“从前我只是想努力的在宫里活下去,想快点儿独当一面,让谁也不能轻易把我怎么样,让谁也不能来害我。可是现在,太子心狠手辣,残忍无道。宫中瞧着是兄友弟恭,一片升平的情景,到头来也只是镜花水月。可背地里呢?那些还是要互相算计,你争我夺的诡计,甚至不惜牺牲无辜的贫民百姓,实在令我格外恶心。谈先生,如果可以。我想改变这天下!给这世间一个清平安乐,海晏河清。”慕容昭说这话时,眼睛不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谈伏伽听得热血沸腾,也跟着雄心万丈起来。他激动的泪盈于眶,点头道:“殿下,您若愿意走下去,卑职自当万死不辞。”
主仆二人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说这些话,谈伏伽是何等人物,立即向慕容昭献策道:“太子殿下已经盯上了七姑娘,这件事儿只怕七姑娘也不能全身而退。您到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推到七殿下的身上。如今七殿下虽然在太子殿下手底下做事,可也是一等一的阳奉阴违,虚与委蛇。让太子瞧清楚这一点,他的势力也会被削弱。而七殿下,便再也别想借着太子的名头为自己找便利了!”
慕容昭一听说要利用杨柒柒,当即反对道:“七姑娘牵扯进来,实在是被逼无奈。她一个闺中女子,请先生不要打她的主意。另外再想法子,自然有别的好办法。”
谈伏伽见他维护之心急切,心中一动,向慕容昭道:“殿下,您麻烦杨七姑娘多时,可曾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与她交代过?”
慕容昭摇了摇头,“我只怕她牵涉太深,到时候陷入这储君之争的泥潭里。”
谈伏伽道:“卑职觉着,七姑娘如今与您共患难,交情该当非比寻常。况且,七姑娘虽然年纪轻,可也算是女中诸葛,巾帼不让须眉。您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与她商量一番,请七姑娘也来为咱们出出主意。”
慕容昭有些犹豫的皱了皱眉,缓缓道:“先生且容我再想一想。”
这时间,温瑶葭端了热茶进来。
慕容昭议事很少会不避讳她的,她自然在外面听见了谈伏伽说要利用杨柒柒的话。可又听慕容昭犹豫不决,心里不禁着急,进门放下茶盏后,小声提醒慕容昭道:“殿下,您的伤口方才出了血,要不要再让杨姑娘的婢女给您瞧一瞧?”
慕容昭正好有事情要问竹意,忙点头,道:“你让安良去七姑娘屋子里说一声,请竹意过来瞧瞧。不要再惊动七姑娘了。”
不多时,竹意怏怏不乐的进了门,见了温瑶葭也在慕容昭的内室,表情就更加冷了三分。只对着慕容昭行了个礼,样子却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温瑶葭看着不舒服,忍不住斥她道:“你们姑娘没教你怎么行礼问安吗?”
竹意白了她一眼,轻哂道:“阿瑶姑娘若是嫌我粗鄙,那殿下尽管不用我便是。”
慕容昭却是乐呵呵的叫住了温瑶葭道:“我们这些天都在一块儿,是贯熟得了。左右咱们在外面,一切从简,一切从简。”
竹意心里更不乐了,心想,姑娘在殿下心里也不过如此。若是十三殿下身边的人敢这样品评姑娘,凭十三殿下的脾气,不得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呀!
慕容昭见竹意的眼睛都要翻上了天,忙让温瑶葭与谈伏伽等人下去。
竹意见他自己将右手臂拿了下来,不禁奇道:“殿下怎么自己把右手臂拿了出来,不怕再牵动伤势?”
慕容昭笑道:“还是拿下来更方便。”
竹意猜想,十一殿下是不是不爱让温瑶葭喂,所以就拿下来自己吃早膳了?她这样想着,心里舒服了些许,对慕容昭的神情也温和了许多。上前看了看慕容昭的左臂,一边替他拆着纱布,一边慢悠悠的说道:“殿下,您也该管一管您身边的人了。怎么不管不顾的就往上冲啊!瞧瞧,您这伤又得晚好两天,疼的还不是您自己!”
慕容昭微笑的听着竹意念叨,又询问她道:“你们家姑娘在做什么,她有没有不太开心?”
竹意仔细的帮他清理着伤口,直言道:“不开心,做什么要不开心?奴婢瞧着我家姑娘挺乐呵。刚刚喝了两碗粥,进的可香了,这会儿正在看书呢。”
慕容昭有点儿失落,没在说什么。竹意忍不住在给他包扎的时候,刻意用了用力,疼的慕容昭嘶了一声,她心里才解气。
等她包扎好准备要走的时候,便听慕容昭道:“你,你还是请你们家姑娘过来一趟吧,我有些事情要同她商量。”
竹意点头应了,结果过一会儿又来回慕容昭,说是杨柒柒看书看得发困,睡着了,等她醒了再过来。
温瑶葭瞧着竹意这番傲慢不逊的样子,很是不喜欢。等人走了,忍不住问慕容昭道:“杨姑娘身边的婢女,都是这样没上没下,没尊没卑的样子吗?”
慕容昭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耐心的跟她解释道:“七姑娘是在蔚山上长大,她的规矩与其它名门贵女不尽相同。算是不拘小节吧,不像你说的这么严重。”
温瑶葭轻哂,“说好听了是不拘小节,可放在东都,就是没规没矩没家教,殿下既同七姑娘走的近,倒不如提醒她一句。”
慕容昭敷衍的应了一声,又问温瑶葭道:“阿瑶,你说小七真的死了吗?”
温瑶葭心间一跳,问慕容昭道:“殿下为什么这样问?”
慕容昭没有正面回答温瑶葭的话,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当时我也没瞧见小七的尸体,你说,小七她,会不会还活着。”
温瑶葭眼皮不觉一跳一跳的,神情有些伤感,悲声道:“您何必又提起来!您没看见,可奴婢却看得清清楚楚的。小七是真的死了,还是为了救奴婢而死。”温瑶葭越说越伤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慕容昭一见温瑶葭哭,便有些手足无措,忙道:“我不是不信你,你别哭了。我只是,我只是觉着有人跟小七很像。”
温瑶葭立刻强硬的说道:“就算像,她也不是小七。殿下别因为谁的名字里有个‘柒’字,就以为是小七回来了。您这样,对不住小七,也对不住这位姑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