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嗣瞧见袁岘,拨转马头,快跑了数步,下马很是恭敬的向着同安长公主等人行礼。
袁岘挠了挠脑袋,很没有眼色的问道:“子永,你怎么来了?十一殿下也没请你啊!”
张宗嗣也有些意外,“是十三殿下下的帖子,难道不是十三殿下做东?”
同安长公主嗤的一笑,对慕容昭道:“这是十三又和你打擂台呢!”
慕容昭不以为意的背过手,淡淡说道:“自然各走各的,子永,你且等着吧,我们先去了。”慕容昭这话音刚落下,慕容时与慕容晰也到了。
打了个照面,慕容昭自然不能说走就走。
卓莹极小声的在杨柒柒的耳边感叹道:“这几位殿下是跑来聚会来了。”杨柒柒听不觉噗一声笑了出来,卓莹牵着杨柒柒的衣袖,语不传六耳,“该说你有福还是没福呢?刚来长安三天,天家四位皇子就都让你碰着了,若说往常,并不是那么容易能见到的!”
杨柒柒笑道:“我是闲散惯了的人,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的。倒不如咱们自己来游历,也轻松自在。”
卓莹想起同安长公主刚刚讽刺杨柒柒的话,低低安慰她道:“你别跟同安长公主一般见识,她是先皇的遗腹子。太后和皇上都宝贝的很,宠的她没个上下高低,总喜欢说不中听的话。别说跟你,就是平时跟我们也都是这样的!”
杨柒柒含笑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以感激她的体贴。
这时间以十三皇子慕容晰为首的一众人也都到齐了。除去慕容时、张宗嗣外还有定远侯家的少侯爷李宣。
杨柒柒望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因为,她自人群中还看见了她的嫡姐,杨玉妍。
好么!上辈子的冤家对头,仇人恩人今儿个算是都到齐了。
众人见过礼,十三皇子得意的笑起来,挑衅慕容昭道:“十一哥,今儿个可真是巧!”他说着,挑着眉毛看向卓御清等人,一眼就落在了杨柒柒身上,嘴角一歪,笑道:“哟!来的人可真不少!怎么还有个眼生的!卓长川,那是你爹的私生女吗?”
长川是卓御清的表字。
卓御沣听见慕容晰这样说,立时冲出来道:“十三殿下,您可别红口白牙的乱说!这位是我哥的师妹杨姑娘!不是我们家的私生女!”
慕容晰轻哼一声道:“不是你们家的私生女,十一哥怎么会这样费心的来乐游原踏青!京里谁人不晓得,十一殿下从来不随便与女眷出行,今儿个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慕容晰笑的尤为轻挑,“哦,果然是个长的很好看的姑娘!难怪,难怪!”
同安长公主立时呵道:“我说慕容晰,你别跑这儿来犯浑!”
“慕容晰,你再敢乱说,小爷我可就要教训你了!这场合打起来,第一个丢脸的就是你!”袁岘也十分不满的威胁他道。
慕容昭却很不以为然,根本不搭理慕容晰,只转身,亲自向杨柒柒走过去道:“杨姑娘可听说过乐游原。”
杨柒柒也很自然的答话道:“听卓师哥和袁师哥提过,早就想来看看了。”
两人前后转身离开,把慕容晰撂在那儿,跟唱独角戏的一样,尴尬又可笑。
慕容时忙充当和事老,替慕容晰解围道:“相请不如偶遇,小皇姑,咱们一道走也热闹!”
同安长公主立时瞪了慕容晰一眼,道:“瞧瞧你七哥!你成日与他在一起,怎么连他的一点儿好处都没学来。”
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往乐游原高处的升平阁走。
慕容昭与杨柒柒、卓御清走在最前面,随后紧跟着是卓莹、卓芸姐妹俩、袁岘被卓御沣拉着,非要让他讲打仗的事儿,惹得卓御沣极是烦躁。同安长公主与昭宁郡主、慕容时、杨玉妍几人边走边听慕容晋简单介绍杨柒柒以及卓御清不世出的高人师傅。
卫霖与李宣是姻亲,和张宗嗣也颇有些交情,三人便结伴同行。如此,倒是将气呼呼的慕容晰留在了原地。
“乐游原是长安城的最高处,站在升平阁,便能将整个长安城收归眼底。”慕容昭信步走着,语声温和的向杨柒柒讲解乐游原中的景致。
杨柒柒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说起这样的景致与之前见过的有何不同,又有哪处景观与它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吸引了同安长公主、杨清欢、慕容晋、慕容时等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品评起乐游原的景致,又询问起杨柒柒所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景致在何处。
如此,气氛很快就愉悦舒缓起来,众人亦发言笑晏晏,欢声笑语不断。
“你是卓长川的师妹?”这时间,慕容晰突兀的声音插进来,带着他标志性的挑衅,将和乐的气氛打断。
杨柒柒向着他福了一福道:“是。”
卓御清皱了眉,要拉着慕容晰往另一处亭台去。慕容晰却兀自不动,笑嘻嘻道:“听说卓御清的师傅是不世出的高人,你们既然是师兄妹,你肚子里也有点儿墨水了?”
杨柒柒淡然笑道:“勉强识字罢了。”
慕容晰指着升平阁正上方设的一张匾额,道:“都道名师出高徒,这升平阁正梁上挂的匾额是我皇祖母当年游览升平阁一时诗兴大发,写下的诗句。不过当时皇祖母只写下一半,她老人家说,后半段在她心里就足够了。所以我父皇和乐游原都设下了彩头,请游览景胜的名士把下半段补全。不过这么些年,没一首能入我皇祖母的眼。你敢试一试吗?”
杨柒柒心里猜测,或许因为她是慕容昭的客人,所以慕容晰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讽刺、难为她。可见这兄弟俩自永徽九年打了那一架后,一直针尖儿对麦芒。哪怕自己后来出宫之后,似乎也没有半点儿缓和。杨柒柒不觉感叹,慕容晰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
杨柒柒没回答,望向正中悬挂的匾额。之见上面写着,“城隅有乐游,表里见皇州。策马既长远,云山亦悠悠。万壑清光满,千门喜气浮。花间直城路,草际曲江流。①”
她当然知道这首诗,后来在永徽二十五年的时候,曾有一旅者把后半段填上。太后一见之下,泪落涟涟,立时命人去寻,不过这个人却已经走了,再没寻见。
她还记得后半段,当时第一次听闻虽不懂,可也觉着心绪悲切,盈着一种淡而不逝的伤感。
卓御清不免有些忧心,他们都没有特别学过诗词格律,只是裴信时常会给众人拿出来品评讲解一番。这种东西,想学不难,可若要精通就是极不容易的事儿。何况现在要填上的诗,不止要好,还要附和太后留在心里的情绪,那实在太难了!谁知道太后当年登高远眺,想的是什么!
他当即小声与杨柒柒说道:“别勉强!”
慕容昭含笑道:“杨姑娘若一时技痒,想试试也无妨。左右咱们是来踏春游玩,也不是来考状元的。再者,这是我皇祖母当年抒意之作,另一半留在了心里。等闲人岂能猜到?就算填的不好,也没什么打紧!”慕容昭笑意温和,这句话是提醒,也是为杨柒柒提前开脱,顿时化慕容晰的刁难为无形。
慕容晰强撑着继续挑衅道:“你敢吗?你若是写的不好……”
做什么不敢?慕容晰把接近太后的机会双手奉上,这样的好事儿,盼还盼不来呢!她哪儿会轻易拒绝。
“怎么?殿下还能向陛下与太后请旨,砍了我不成?”杨柒柒瞧他促狭的神情,想起之前在宫里,慕容晰威胁她补衣服时说的话,不禁揶揄的开口。
慕容晰愣了愣,看着杨柒柒黑白分明的双眼,竟一时语塞。
杨柒柒暗笑,过了这么些年,慕容晰还是没什么长进,只会抓不住点子的乱嚷嚷。结果还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面上吓人,却没什么威慑。
杨柒柒慢悠悠走到匾额的桌案前,向升平阁的礼官要了纸和笔,在脑海了想了一想那诗句,当即挥笔写到:凭眺兹为美,离居方独愁。已惊玄发换,空度绿荑柔。奋翼笼中鸟,归心海上鸥。既伤日月逝,且欲桑榆收。①
杨柒柒的字写的行云如水,一气呵成。临了,还不忘在落款写上“容与”二字,又写永徽十五年四月初六于乐游原书。这架势,实在太有大家风范。看的礼官是瞠目结舌,暗自讶异眼前挥墨成诗的人,居然是个看着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
礼官接过安良递上来的字,看了看,颇有些惊艳的意味。尽管行文对仗比不上之前的某些大家,可这下半段诗句所抒发的意境、情感,大气磅礴又不失细腻。
“咱们乐游原新填的下半段词,都在每月的初三、初四送入宫,姑娘您可方便留下姓名与……”
“不必!”慕容晰打断了礼官的话,随手拿走了礼官手里的诗,对万宝道:“你亲自送回宫里给皇祖母瞧一瞧,看皇祖母怎么说,说完话,你再赶回来!”
慕容晰这举动,自然令众人咋舌不已。
慕容昭很不吃他这一套,只淡淡道:“四处都看过,词也填完了。咱们倒不如绕去大慈恩寺。”他说着,特意向杨柒柒解释道:“大慈恩寺是皇家寺庙,香火鼎盛,景致也不错。特别是寺里的素斋,是一等一的好吃。咱们走了这一大圈儿,等到了大慈恩寺,正好是用午膳的时间。下午再看一看大雁塔,或是去芙蓉园跑跑马也很好!”
卓御清等人都点头称是,慕容晰反对道:“不行,皇祖母还没给回音呢!”
慕容昭不以为然的说道:“是你派人送进宫的,也不是我们,要等,也是你等。”他说着再不理慕容晰,兴致很好的问杨柒柒道:“杨姑娘可会骑马?”
慕容晰被他气得哇哇乱叫,好歹有慕容时勉强拉着,才一块儿都去了大慈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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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引用自张九龄的诗《登乐游原春望书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