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车走的方向并不是回别院的方向,驾车的马车夫连连甩着鞭子,仿佛很是嫌弃这匹马脚程太慢。方才竹心在说话,根本就没注意马车的速度,比寻常要快了很多。这会儿往外望出去,但见四面景色皆是不对,又掀起了车帷,看向马车后面。
“姑娘,咱们的人被甩丢了!”竹心的神情格外沉肃。
杨柒柒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担忧,“能把咱们的人甩丢了,可见是有点本事的。”
竹心道:“姑娘,您放心,只要有我在,决不让人伤到姑娘半分!”
杨柒柒倒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只是蹙眉道:“是谁的人,竟能这样瞒天过海?”
这时,马车忽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竹心和杨柒柒被晃得一个趔趄,都紧紧抓着车窗的窗棂。跟着马车一直都在点拨,杨柒柒猜想,她们已经完全离开了主道,不知被带到了哪个偏僻的小路上来了。
车轮碌碌地滚过砂石,已经到了洛阳的山野附近。
竹心如临大敌,正在飞快的盘算着什么。杨柒柒看她紧张的牙关紧咬,两腮有些发抖,忙握住了竹心地手道:“你别紧张,我相信蒋大哥他们不会那么没用,一定会找到我们。”
竹心勉强点了点头,提醒杨柒柒道:“姑娘,您就站在奴婢的后面,千万别离开奴婢!”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厢外响起闷哼声,隐隐约约,很是奇怪。
竹心严阵以待,直接挡在了杨柒柒的身前。两人都听见了稀稀疏疏的脚步声,竹心因为太过紧张,身子都忍不住微微的颤抖起来。杨柒柒也是心如擂鼓,强自镇定着。
这时,车帷忽然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一轮明月映照进车厢。站在车厢外,被皎洁月光镀上一层银色的俊脸,竟是慕容昭?
杨柒柒怔了怔,惊诧道:“十一……殿下?”
慕容昭见杨柒柒安然无恙,长长的嘘了一口气,道:“所幸,赶上了!”
杨柒柒一副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的样子,慕容昭忽然钻进了车厢,又对竹心道:“你同安良在前面驾马车,我送你们回别院。”
杨柒柒惊诧的掀开窗帷,映入眼帘的是数个黑影,每个黑影都拖着点儿什么,借着月光,杨柒柒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血光。这些人好像无声的魑魅,在夜里偷偷搬运着什么,看着格外骇人。
慕容昭忽然把手伸过去,挡住了杨柒柒的视线,硬是把窗帷给拉了下来,闷声道:“别看那些。”
杨柒柒混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这时,外面忽然想起了一声长长的啸声,蓦地听上去,好像狼吼一样。等这声音散去的时候,杨柒柒便什么也听不见,唯剩下四面寂静。
杨柒柒又去掀开窗帷,外面竟什么都没有,所有关于今天的痕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慕容昭咳了咳,扬声对外面的安良道:“咱们走吧,回别院。”
杨柒柒怔愣地看着慕容昭,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慕容昭道:“你没发现,信王世子妃在故意拖时间吗?”
他这样一说,杨柒柒才隐隐觉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慕容昭便道:“所以我从永兴县公府出来,就悄悄带着人跟你回了豫国公府。之后你坐上马车回别院,我才发觉那马车夫不对。他把你们的人甩了,陆续的又有一些暗卫跟上了你们的马车。我怕在城里动手太显眼,就一直等到出了城再下手。还好,你没事儿。”
杨柒柒心里格外感动,眼波闪烁,一时不知该怎么谢他才好。
慕容昭没瞧出她脸上神情的变化,蹙眉道:“是信王府的人,你还记得析江吗?上一次劫持了你和杨景谦的人?”
杨柒柒愣愣地点了点头,道:“是慕容绵的暗卫。”
“是他冒充的马车夫,把你们都给骗了。”慕容昭说罢,眼神中的阴翳之色更加浓重,“信王府自取灭亡,如今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你打算怎么对付信王府?”杨柒柒自慕容昭的神态间看出了端倪,脱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信王府的什么?”
慕容昭微微一愣,表情里很有些不愿说的意思。他一双剑眉紧蹙,别过头问杨柒柒道:“你还记得在入宫前,我同你说的话吗?”
杨柒柒当然记得,她同慕容昭入宫的那天,天高云淡。他带着世间最纯粹争执的温暖笑颜,同她说:“你一个小丫头,不要自己全都担着。”
那眷恋,令杨柒柒每回想起来,都感动的想要流泪。小十一明亮璀璨的眸子,让她觉得之前重重的伤,都因为他这样的神态,和这样的话语而慢慢愈合了。
慕容昭很动情的上前握住了杨柒柒的手,道:“小七,别自己担着,别全都自己一个人背负,实在太累了。”
杨柒柒心里发酸,眼中泪水打转儿,她抬头,反问慕容昭道:“那你呢?你不累吗?”
慕容昭心里也是一阵酸涩,将她猛地拖进了怀里,声音喑哑,难过的几乎失声,道:“小七,别受那样的苦。这样……我会舍不得……”慕容昭情绪起伏,手臂便抱得她更紧,“舍不得就那么扔下你,舍不得让你一个人被这些人算计陷害,舍不得那些人给你委屈受。小七,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做,才会让你不受伤,才会让你平安喜乐?”
杨柒柒不知该怎么回答慕容昭的话,半晌,她才幽幽道:“什么都别做。你什么都别做,我才能坦坦然然的面对你。别默默的为我做那些事儿,别让她们看出来。十一,你不能输,为了活下去,你也要坐上那个位子。所以在这之前,你不要回头,不要看我,也不要为我打乱你每一步的部署。这就是你给我的平安喜乐。”
慕容昭简直被杨柒柒这番话所震惊了,她心里,其实是这样在意着他的。其实她总不说,她总是在躲着,但是他根本就没感觉错。那种默契同心心相印,从来就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小七,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不管有多远,我一定会走到你身边。”慕容昭格外坚定。
杨柒柒的内心是五味杂陈,泪水自眼中涌出,落在了慕容昭的衣襟上。此时此刻,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她甚至有点儿恨自己,想就此把温瑶葭的影子从脑海中抹去。
等她平静了半晌,才勉强挣开慕容昭的怀抱,继续接着方才的话询问道:“你要怎么对付信王府,是不是手上已经有了把柄?”
慕容昭点了点头,将信王同太子勾结,开金矿,私造兵器的事儿都同杨柒柒说了一遍。又把自己是如何收集证据,打算让谁先上折子弹劾,借着武陵亏空的事儿,把接下来的事儿给揭出来。
杨柒柒听他说完这番话,眸光一转,问慕容昭道:“若是秦岭的金矿被挖出来,太子会不会先沉不住气,灭了信王的口?”
慕容昭暗自琢磨了一番,缓缓点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其实之前父皇派我去武陵,查信王一家的时候,太子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杨柒柒得意一笑,建议慕容昭道:“无论让谁上折子弹劾,都很惹眼。若被有心人查下去,难保不会查到你的头上!”
慕容昭自然是知道杨柒柒说的这个道理,可显然是对信王府一家已经忍无可忍。舍去一个小卒子,也实在没什么了不得。
杨柒柒见慕容昭神色转变,似乎察觉出了他的心事,便不再深究于弹劾这件事儿,而是为慕容昭出主意道:“你先别急,再等等我。也就是年后,金矿的事儿必然就会被揭出来。”
慕容昭蹙眉,很是担忧的反问杨柒柒道:“你要做什么?”
杨柒柒云淡风轻的一笑,似乎完全明白慕容昭的忧心,“左右不是为了你,我自己也会这样做,你等等我就是了。”
慕容昭再问,杨柒柒便是三缄其口。说完这些,马车便到了别院,慕容昭直目送着杨柒柒进了门,才终于肯离去。
第二日,杨柒柒因伤没去女学,太后特意遣了蕙绸姑姑来看她。
蕙绸自是同杨柒柒一阵寒暄,又让御医再为杨柒柒诊看,替太后说了好些心疼她的话。
出了别院,蕙绸又去了豫国公府。
也不晓得蕙绸同崔老夫人说了什么,左右崔老夫人没敢再叫杨柒柒上门,永兴县公府的事儿算是不了了之。
这一年的生辰,杨柒柒是带伤度过。
生辰一早,李夫人象征性的派人送了礼,杨玉妍等一众姐妹,也不过是随便送了些东西过来。倒是杨玉如和杨清欢同卓御清等人悄悄过来帮着杨柒柒庆贺了一番。这其中自少不了慕容昭和温瑶葭。
自温瑶葭转性后,整个人都温和恬淡了许多,这样的她令杨柒柒换回了许多上辈子与她的美好回忆。
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日子直奔着年关飞快的过。
李元忠夫妇因着忽然掉下来的“大馅儿饼”成日围着铺子打转,李夫人原本觉着一切开始好转起来,结果在腊月的最后两天,噩耗接连进了豫国公府的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