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柒柒淡淡哂笑，心里大觉痛快过瘾，可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怒气和不快从眼中缓缓流出，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意。
“你们世子做的这些，又不是我的本意。等他清醒了，你告诉他，何必为我闹得家无宁日呢？我实在不想让你们家夫人和二姑娘记恨我。”
张宽见杨柒柒一副油盐不进的冰冷样子，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沉，不禁又道：“七姑娘，您看雨下的这样大，我们世子淋了雨，又不省人事。能不能让世子在别院歇一晚，再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若是世子病了，我……”
慕容昭听见张宽这话，险些跳出来，暗恨自己今天出来带的人手太少。不然，实在应该把这些人暴揍一顿，扔出去！连让张宗嗣在别院过夜的话都说得出来，可恨，太可恨了！
这时，杨柒柒不负所望的一笑，直接反问张宽道：“你说这话，是安得什么心？什么叫做在别院住一晚？若是在豫国公府，我留下你们世子也就留下了。如今别院上下，只有我一个人住。你们世子这个时候上门，就很不应该了。你竟也敢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杨柒柒说着，看了蒋护院一眼，声音格外冰冷、绝情的说道：“既然张世子和他的随从都这样无理，也不用给他们留情面，把他们都给我扔出去。”
张宽一听杨柒柒如此翻脸无情，哪儿还敢再多说什么。这些护院的本事，他不用真的领教，也知道是很难对付的。
“七姑娘，您别动气，卑职这就扶着世子回去。我们马上就走！”张宽勉强陪着笑，可心里已经把杨柒柒骂了千万遍！
几个随从一左一右架着张宗嗣出了别院的门，扶着他进了马车，张宽也跟着一同钻了进去。
一进马车里，张宗嗣立时就睁开了眼。人也不似之前醉醺醺的样子。竟是一点醉意也没有，格外的清醒。
“世子，您……”
张宗嗣平躺在马车里，听见张宽开口，眼神阴翳的抬手。张宽没敢接着说下去，而是默然叹了口气。
等马车开了一会儿，远离了杨家的别苑之后，张宗嗣才忽然坐起来。
张宽忙把帕子递过去，张宗嗣接过，抹了一把脸。目光无比阴沉，肃杀，看的张宽是浑身发冷。
“世子，看来七姑娘对您是一点儿真心都没有。这种事儿，若搁在寻常姑娘的身上，必定就让您进门了。杨七姑娘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您淋着雨，她身边的人对咱们也是真的没有留手。哪还有这么狠心绝情的姑娘！”
张宗嗣的心里明镜一样，单说方才杨柒柒看她的眼神。那种深切到骨子里的深恶痛绝，惊的他险些露出马脚来。
她们见过多少面？她们说过多少句话？她们认识了多久？
杨柒柒的那个眼神，让张宗嗣恍然觉得，她对自己涌满了滔天的恨意，还充斥着厌恶、讽刺等许多复杂的情绪。张宗嗣不由扪心自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杨柒柒忽然就变得这么厌恶他，让杨柒柒这样痛恨他？
他如何都不觉得，方才杨柒柒的表情和神色，会是这两年中积累下来的。
怎么说呢？
他毕竟上过战场，见过许多形形*的人。方才杨柒柒的某一个眼神，让张宗嗣觉得，那种愤恨，好像他杀人时，敌人眼里带着杀气的恨意一样。
张宗嗣也觉得很奇怪，可就在那一瞬间里，惊的他就忍不住这样想了。
“世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依着卑职看，杨九姑娘就很好。人生的漂亮不说，对您也是一往情深。您何苦为了杨七姑娘费这个心，这样拉下脸来！您看，她一点儿也不领情！不过是在女学里当个女丞而已，得太后几分眷顾。可您是立下战功，少年封将的人！皇上对您的格外青睐，比起那杨七姑娘，不晓得要好到哪里去！您往后前途无量，何必跟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枉费心机呢！”张宽喋喋不休的安慰了张宗嗣一通，又数落了杨柒柒的不是，想让张宗嗣心里痛快一些。
张宗嗣却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而是转头问张宽道：“你说，女人嫉妒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张宽一愣，讷讷道：“卑职如今还没成家，哪儿知道呢！”
张宗嗣不耐烦的皱眉，道：“你就没看见过？没听说过？”
张宽尽力想了想，才啊的一声，道：“有，有！您看宫里那些娘娘，争起皇宠来争的头破血流的。对了，咱们家昭仪娘娘在宫里，不也时常请夫人、姑娘进宫说话吗？”
张宗嗣哦了一声，张宽补充道：“人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女人嫉妒起来，也是了不得的。您是不是觉着，杨七姑娘是因为杨九姑娘的事儿，心生嫉妒？可杨七姑娘若是嫉妒，有什么气都去向杨九姑娘去使，何必对您这么绝情呢？”
张宗嗣想不明白，更说不明白，又颓然躺在马车里，一言不发的望着车顶。
原是张宗嗣今日同十二皇子等人应酬，饮了些许酒。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一试杨柒柒的深浅。结果试完了，张宗嗣的心都凉了。
十二皇子是知道张宗嗣的打算的，悄悄跟着张宗嗣走了一趟，结果没一会儿，就看见张宗嗣无比狼狈的被随从抬了出来。他放下车帷，带着笑音道：“咱们去睿王府。”
慕容显还没安歇，正在书房里同幕僚说话。一听十二皇子大半夜的上了门，立时让人请了进来。
十二皇子带着些许醉意，进门先捂着头，迷迷糊糊地管慕容显要了一杯解酒汤。
慕容显把屋子里的人都遣走，笑问他道：“你这是同谁喝酒去了，喝完酒也不回府，冒着雨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来了？”
十二皇子慕容皓一笑，道：“我这是同子永、仁绍几个去百戏楼看角抵去了。”
慕容显微微皱眉，“永平侯府同豫国公府订了亲，老七对张子永也格外的殷勤。不过你们说到底是表兄弟，应该多同子永走动。”
慕容皓笑眯眯的，凑近了慕容显道：“七哥是有心招揽子永，但十三弟那就是个麻烦。”慕容皓说着，笑意更深，道：“五哥，你可知道方才从百戏楼出来，张子永去哪儿了？”
慕容显扬眉，没有那猜的心思，“去哪儿了？”
慕容皓笑道：“直接让人去了杨家七姑娘的别院，去向杨柒柒撒痴撒娇去了。”
慕容显听得这话，神情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带着些许玩味，笑道：“子永为什么会这样做？”
慕容皓道：“听说是杨柒柒要同他退婚，这几日永平侯府闹得很不好，连我母妃都惊动了。”
慕容显自然就明白了慕容皓为什么说慕容晰是麻烦的话，他一笑，道：“不管怎么说，杨柒柒是李贵妃的外甥女。照着子永这点儿出息，若真的同杨柒柒成亲，谁知道一会他是会向着你，还是向着老七？”
慕容皓微微一笑，“西郊大营如今握在子永和袁子翱的手里，把他们两个人和一个拉过来都好说。不过如今袁子翱同卓长川是师兄弟，卓家不是向着九哥就是慕容昭。袁子翱同杨柒柒也很有些交情，还要看杨柒柒这块肥肉，最终会花落谁家。其实……”
慕容显阴恻恻地一笑，道：“其实杨柒柒落在谁家都不合适，最安心的就是你娶了她。你如今还没有正妃，被赐婚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了。”
慕容皓明显地有些犹豫，“这，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放眼京中的贵女，那杨柒柒也算是出挑的。何况她背后有那么大的势力。我可听说了，何千帆大婚，清平先生都不曾到场。可杨柒柒不过是个及笄礼，那裴信却提前了多少日赶回来的？你没发现，他们师兄弟，隐隐有以杨柒柒马首是瞻的意思？”
慕容皓惊得张大了眼睛，道：“会吗？我倒是没觉得。”
这时间，婢女端了解酒汤上来。慕容皓接过，一饮而尽。
慕容显笑呵呵道：“不管怎么说，娶了她总是有益无害的。我看她进谁的门都不合适，唯独嫁给你，我最放心。”
慕容皓被说的心猿意马，眼珠一转，又迟疑地说道：“五哥，你容我再想想，我还真不大喜欢杨七姑娘那尖酸脾气。”
杨柒柒自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很多人眼中可以一争上下的肥肉。她只是觉着，张宗嗣今日的举动，特别的怪异。
慕容昭见张宗嗣等人真的出了院子，见人不会再返回来，这才慢悠悠的从杨柒柒背后踱了出来。
杨柒柒方才被张宗嗣拉扯的已经淋了不少雨，这会儿袖子湿了大半，头发上、脸上都站着水珠儿。
慕容昭自袖子里取出了一方白色丝帕，很自然的为杨柒柒擦了额上的水珠。一边擦拭，一边声音徐徐、轻缓地问道：“张子永来闹，是因为你要同他退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