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大哥?”顾砚书稍稍愣神之后,才反应过来白术所说的大少爷是谁。
见自己在提到大少爷后,自家少爷不再同以前一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脚,白术才敢将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说出来:
“是的,听闻前些日子大少爷就传了信回来,说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算算日子,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应该到了。”
“我知道了。”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同时在心中回忆着关于侯府大少爷的信息。
白术口中的大少爷,名为顾砚礼,是承恩侯爵府的嫡长子,同时也是顾小公子同父同母的胞兄,比顾小公子年长三岁。
只不过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与顾小公子的关系并不亲厚。
在顾小公子幼年的记忆中,鲜少有顾砚礼的存在。
等到顾小公子逐渐大了,与顾砚礼见面的情况才逐渐变得频繁起来。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觉得顾小公子是害死顾夫人的元凶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每次顾砚礼在面对顾小公子的时候,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从小便在常姨娘那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顾小公子哪里受得住这个?
所以在于顾砚礼接触几次之后,顾小公子也就不再怎么愿意去和这个兄长一起玩了。
再加上常姨娘也不愿意看到顾小公子与顾砚礼兄友弟恭的情况,没少给顾小公子说一些关于顾砚礼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
渐渐地,顾小公子也就逐渐与顾砚礼变得疏远了起来。
说顾小公子与顾砚礼之间并不亲厚,都已经是极为客气的说法了。
因为到了近两年,顾小公子和顾砚礼不见面还好,一旦见面便是针尖对麦芒。
顾砚礼瞧不惯顾小公成天溜猫逗狗无所事事,见到顾小公子的时候,难免便会训斥两句。
而顾小公子本就不喜欢这个兄长,再一见兄长这个态度,心中便更是不悦了。
就这样,兄弟俩常常没说上两句话,便会直接吵起来。
在顾小公子的心中,这承恩侯爵府中谁最让人讨厌,顾砚礼要是排第二,恐怕就没人能排第一。
因为不喜这个兄长的缘故,顾小公子平日里对顾砚礼可以说是漠不关心,自然也就不回去关注顾砚礼是否离府这样的消息。
顾砚书在养病的这些天,也没见到这个记忆中的胞兄前来探望,原本是以为这兄弟俩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谁曾想是因为前些日子顾砚礼根本就不在府中?
“大少爷。”
“见过大少爷。”
……
就在顾砚书在心中回忆着关于顾砚礼的种种信息的时候,门外便隐隐传来了下人们问安的声音。
随后,便有一身着玄衣面色铁青的男子便从门外疾步走了进来,这不是白术刚刚提到的侯府大少爷顾砚礼,又是谁?
意识到来人是谁后,顾砚书便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个在顾小公子的记忆中极为不讨喜的侯府大少爷。
不得不说,顾砚礼与顾小公子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单单从长相上来看,两人便有六分相似。
只不过顾小公子的长相更为精致柔和,如同顶尖的工匠精雕细琢的工艺品,而顾砚礼则稍显粗犷,眉宇间也比顾小公子更多一份英气。
总结来说,便是放在外人的眼中,顾小公子这样的柔弱贵公子,顾砚礼这样的硬汉能够一拳打十个。
“走!”
就在顾砚书还在观察着顾砚礼的时候,就见顾砚礼一个跨步上前,拉着顾砚书的手腕,便将顾砚书向外拉着。
顾砚书随着顾砚礼的力道,向外走了好几步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微微用力,稳住身形,停下了脚步后,才来得及开口:
“去哪儿?”
感受到顾砚书的抗拒,顾砚礼怕生拉硬扯地伤着顾砚礼,只能跟着停下脚步:
“随便去哪儿都行!我回来之前已经在城门处安排好了人手,一会儿我带你出府,然后你就直接离开,路上的花销你不用担心,我都已经打点好了,车上也放了一些金银细软,一会儿我再给你一些银票,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直接离开天齐国也行,最重要的是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听到这里,顾砚书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了:
顾砚礼这是想让他逃婚!
逃婚,还是逃皇上亲自赐下圣旨的婚,这对于一个古人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饶是顾砚书,也没想到这个从来没有给过顾小公子好脸色的兄长,居然能够为其做到这个份上。
这哪里是不喜顾小公子?
恐怕偌大一个承恩侯爵府,就没有人比顾砚礼更加在乎顾小公子了!
自从末世之后,见惯了父子兄弟之间为了一点微小的利益而反目成仇的顾砚书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胸膛中涌上了一股不知怎么形容的情绪,直堵得他眼睛有些微微的发酸。
但顾砚书很快压下了眼中的酸意,直接打断了顾砚礼接下来的话,轻声询问:
“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你们怎么办?”
“什么我们怎么办?”满脑子都想着让弟弟怎么逃婚的顾砚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顾砚书话语中的意思。
“抗旨不遵,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你们怎么办?”顾砚书重复着自己刚刚的话。
而在听到顾砚书这话之后,顾砚礼的脸上先是出现了一丝迟疑,但又很快变得坚定起来:
“圣上仁厚,或许会因此责怪,但绝不对因为这件事诛杀承恩侯爵府九族,你就别多想了,顾好自己才是要紧的,先走了再说!”
“万一呢?”顾砚书没有动,看着顾砚礼的神情中带上了一丝严肃。
“就算真有万一,那也是侯爵府自找的……”
一说起这事,顾砚礼的语气中便是抑制不住的滔天怒火,显然是对承恩侯爵府早就已经有所不满。
即便如此,顾砚书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承恩侯爵府不无辜,穆府难道也不无辜吗?大哥就忍心?”
穆府,便是顾砚书与顾砚礼的生母顾夫人的母家。
果然,在听到“穆府”之后,顾砚礼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捏着顾砚书手腕的力道,也逐渐卸去。
感受着手腕上力道的变化,顾砚书便知道,顾砚礼这是冷静下来了。
果然,下一刻,顾砚礼就放开了顾砚书的手腕,显然是已经放弃了让顾砚书逃婚的想法。
即使放弃了这个想法,从顾砚礼的表情也不难看出,他依旧有些心有不甘。
不甘的同时,顾砚礼又觉得心中的怒火无处消减,忍了又忍,最终依旧没忍住,看着顾砚书,恨声道:
“以前便让你离常欣雅那毒妇远一些,你偏不听!还当她是个什么好东西,一口一个姨娘叫的亲热!现在知道厉害了吗?”
“知道了……”顾小公子做下的事,虽然与顾砚书没有关系,但他也只能忍下。
而这个时候,顾砚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顾小公子会如此不喜这个兄长了。
这知道弟弟被赐了婚马上就要嫁给一个男人了,不仅不安慰,还要说教,说教也就算了,说话还这么不客气,这谁能顶得住?
再一联想顾砚礼以前对顾砚书的那些说教,虽然也大多都是为了顾砚书好,但话也说得着实是有些难听,顾小公子这样被宠坏的小孩,又哪里能分辨出顾砚礼责骂之下的关怀?
就在顾砚书以为顾砚礼会如同顾小公子的记忆中那般,说教个不停的时候,便发现顾砚礼说完一句话之后,便止住了话头。
抬眼,便看到了顾砚礼愣愣地看着他出神的模样。
就在顾砚书在犹豫要不要出声的时候,便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就被揽进了一个带着热意的怀抱。
只听一声短暂的叹息之后,耳边就传来了顾砚礼低沉的安抚:
“委屈你了。”
刚刚被顾砚书强压下的那股酸意,在这个时候,又重新袭上了顾砚书的双眼。
“都怪大哥没用……”与顾弘济那假模假样的父爱相比,顾砚礼就显得真情实感了许多,语气中满是不甘与自责。
不难看出,但凡顾砚礼有一点办法,就算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会去让皇上收回成命。
这个时候,顾砚书终于忍不住了:
“其实嫁给三皇子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顾砚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其实嫁给三皇子也没什么不好。”顾砚书从顾砚礼的怀中退了出来,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顾砚礼仔细观察着顾砚书的表情,发现顾砚书既不是赌气,也没有丝毫勉强,便知道顾砚书说这话是认真的了。
连忙询问“为什么这么说?”
即使顾砚礼不问,顾砚书也是要好好同顾砚礼说一说,
免得这个一心爱护弟弟的兄长在自责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要是没有这个赐婚圣旨,就我这个身无长物的样子,以后估计也只能在家里混吃等死,然后碌碌终生。”
一听到顾砚书这么说,顾砚礼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现在知道你身无长处了?”
也不怪顾砚礼如此,以前顾砚礼没少因为顾小公子不好好进学事训斥过多回,然而顾小公子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未听进过心里。
“咳咳咳,对,都是我自己作的。”顾砚书低咳几声,最后背下了顾小公子留下来的黑锅。
为了避免顾砚礼继续说教,顾砚书连忙接着刚刚的话向下说:
“但是被赐婚之后,就不一样了……嫁给皇子做正妃,我就直接成了皇亲国戚,多少人奋斗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我成个亲就能有了!”
“这……”
顾砚礼眉头紧皱,似乎是觉得顾砚书说的什么地方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去反驳。
“而且啊!三皇子马上就要封王了,届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一嫁过去就是王妃,那就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上赐婚,哪里还能找到这种好事?”
顾砚书根本没打算给顾砚礼思考的机会,继续着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讲,说完之后,还不忘问上一句,
“大哥,你说对吗?”
“对……对,”顾砚礼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看着顾砚书,双眼一瞪,“对什么对?你是个男子,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啧,没想到这还有点不好骗啊。
顾砚书在心中轻叹了一声,而后申请一肃,看着顾砚礼:
“大哥我问你,我们学文习武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入朝为官?”
虽然不知道刚刚还在说赐婚的弟弟为什么突然说到学文习武的初衷了,顾砚礼还是顺着顾砚书的话点了点头:
“是。”
“那我们入朝为官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为皇上分忧,出人头地?”顾砚书又问。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顾砚礼想也没想便又点了点头:
“是。”
“那我问哥哥,现在有一个既能为皇上分忧,又能出人头地的办法,你做还是不做?”顾砚书继续询问。
“当然。”顾砚礼依旧点头,天下所有的人,都应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那皇上现在忧心的是什么?是不是三皇子的婚事?”顾砚书紧接着问。
这一次,顾砚礼虽然感到有些迟疑,但思索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
毕竟燕京城中谁不知道?随着三皇子年岁渐大,皇上忧心其婚事已久。
顾砚礼一点头,顾砚书便双手一拍,然后看向兄长:
“所以啊!大哥你看看,这嫁给三皇子,是不是既能够为皇上分忧,又能出人头地?”
“没错。”被顾砚书绕了半天,变得有些晕乎乎的顾砚礼此时想也没想,便直接点了点头。
等点下头后,顾砚礼虽然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但抬眼看着顾砚书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就有些领略到了他内心的想法:
弟弟似乎,的确是愿意嫁给三皇子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砚礼只当是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不再说话。
而在久久没有听到顾砚礼的反驳的时候,顾砚书也在心中偷偷松了口气:
不管顾砚礼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都当时被忽悠住了。
不然像是“不是为了给皇上解忧,也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他仅仅犯了每一个男人该犯的错误,他馋三皇子的身子”这种实话,顾砚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