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刚刚从常姨娘房间中出去的小丫鬟便带着顾明蓉回来了,而被常欣雅点名让带过来的听琴,同样也跟在后面。
此时常姨娘已经在桌前坐定,手中正端着一杯正在冒着袅袅青烟的热茶。
知女莫若母,单单是从顾明蓉此时的表情,常姨娘便知道她此时心里恐怕不太痛快。
注意到这一点,常姨娘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顾明蓉微微扬了扬下巴:
“来了?先坐吧。”
“姨娘叫我过来做什么?”
因为心中不高兴的缘故,顾明蓉此时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但还是听话地走到了常欣雅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常欣雅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顾明蓉的问题,反而询问着顾明蓉:
“听闻你今晨去了一趟你四哥哥的院子?”
虽然是在询问,但从常姨娘的语气便能够知道,对于顾明蓉去顾砚书院子这件事,她是知情的。
常姨娘掌控承恩侯爵府数十年,除了顾弘济一个身体不太好的老太太外,就没有可以在身份上压过她的人了。
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能将侯府上下发生的事掌握清楚,那也过于无能了一些。
而常姨娘作为一个妾室,不仅能够维持数十年荣宠不断,甚至还能将独属于主母的掌家之权拿捏在手中,又怎么会是无能之辈?
顾明蓉作为常姨娘的亲生女儿,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当即便恹恹地回答:
“姨娘既然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什么?”
或许是因为心中不痛快的缘故,顾明蓉的语气有些微微的犯冲。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你四哥哥哪里吃了瘪了?”
顾明蓉这样的态度,常姨娘也不见生气,只轻言细语地继续询问。
从顾砚书院子里出来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不得劲的顾明蓉在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向常姨娘抱怨着:
“……也不算是吃瘪吧,就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是么?”常姨娘看了顾明蓉一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刚刚同顾弘济说话时的安抚,“你先同姨娘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自觉常姨娘会为自己撑腰的顾明蓉终于提起来了一点兴趣,三下五除二,便将当时的情况说给了常欣雅。
当然,说的时候也没忘记添油加醋地说着顾砚书的坏话。
“这也就算了,姨娘你知道吗?他居然还想套我的话!”
特别是在说到顾砚书给她挖坑,想让她说出“三皇子克妻”这样的话的时候,顾明蓉更是忍不住,就连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愤慨。
或许是因为在描述的过程中,顾明蓉又想到了在顾砚书房中的时候心中的那股子憋闷的心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说道最后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咬牙切齿。
说到最后,越想越生气之下顾明蓉忍不住抱怨着:
“我看他在祠堂的时候还不如就这么直接病死了才……”
顾砚书好歹是侯府的嫡子,同时也是顾明蓉的兄长,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年龄上来说,顾明蓉都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不仅对顾明蓉的名声有碍,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顾明蓉的婚事。
常姨娘比谁都明白这一点,脸上的微笑终于消失,微微沉了沉脸,语气稍显严肃地截断了顾明蓉的话头:
“够了!越说越不像样子,这种话哪里是大家闺秀应该说的?”
被斥责了一句,顾明蓉的理智稍稍有些回笼,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连忙低声找补着:
“我……我知道错了,我刚刚只是太生气了。”
“姨娘都知道,但是心里再生气,有些话也不能说。”
常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语气不轻不重地提点着:
“这是在姨娘的院子里,有些话说了也就说了,但是在外面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了,知道了么?”
“这个女儿当然知道,女儿也就是在姨娘这里才会这样,在外面才不会呢!而且还有听琴在呢,姨娘你就放心吧。”
一听到常姨娘这个语气,顾明蓉就知道,常姨娘并不是要真的责备她,连忙拉着常姨娘的衣袖,轻声撒着娇。
顾明蓉身边的听琴,是当初常姨娘亲自从众多小丫头中挑选出来的。
当时看中的便是听琴谨慎沉稳的性子,刚好可以同顾明蓉的冲动互补。
不仅如此,常姨娘还将听琴带在身边亲自调·教了大半年,才将人给顾明蓉送去。
所以对于听琴,常姨娘可以说是非常放心。
原本就没有想要过多责备顾明蓉的常姨娘,现在听到顾明蓉这话,又看着女儿轻言细语撒娇的模样,更是没了说教的意思,最后只无奈地点了点顾明蓉:
“你心里有数就好。”
“知道啦!”一听常姨娘这个语气,顾明蓉就知道,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然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姨娘叫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你说呢?”常姨娘瞥了顾明蓉一眼,语气中似乎有些宠溺,“是谁今天一直在自己院子里不愿意出门的?我当然是要问问是谁惹我的宝贝女儿不开心了。”
“我就知道姨娘对我最好了!”原本心里还有些不高兴的顾明蓉现在最后一点不快也消失了,抱着常姨娘的手臂,脸上满是笑容。
“好了,一天天就知道撒娇!”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从常姨娘脸上的笑容不难看出,她很吃顾明蓉的这一套。
“哪有!”顾明蓉嘴上说着没有,抱着常姨娘手臂的手却很诚实地紧了紧。
常欣雅也很喜欢女儿的依靠,接着和顾明蓉说了好一会儿贴心的悄悄话。
直到天色渐晚,到了常欣雅每天处理府内事务的时间,顾明蓉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准备离开。
“那姨娘先让飞鸾送你回去。”顾明蓉起身告辞,常欣雅也不挽留,叫过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然后才对顾明蓉说,“听琴就先留下,姨娘有些事要问问她。”
以前常欣雅便会时不时将顾明蓉身边伺候的丫鬟叫过来问话,顾明蓉对此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女儿知道了。”
随后,便跟着常姨娘身边的飞鸾离开了。
对于自己会被留下来问话这一点,在听到小丫头说常姨娘点名让她过去的时候,听琴心中便有了底,所以现在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听琴甚至还能够猜到,自己被留下来,恐怕还是在四少爷院子里的那件事。
果然,听琴才刚向常欣雅行完礼,就听到了常欣雅的询问:
“蓉儿的性子向来就有些马虎,三句话能说对一句便是好的了,你现在同我说说,刚刚三小姐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事情的经过大致便是三小姐所说的那样,当时……”
与顾明蓉相比,听琴的描述少了那些添油加醋的部分,显得更加客观。
在加上听琴比顾明蓉更加心细,所以还补充了一些顾明蓉没有说到的细节之处。
随着听琴的描述,常欣雅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也多了一丝认真。
等到听琴说完,常欣雅也没有立刻说话,面容沉静的模样,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常姨娘不说话,听琴自然也是不敢说话的,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常姨娘的吩咐。
一时间,屋内变得安静了起来,就连听琴的呼吸声,也放缓了不少。
就在听琴思索着这样的情况会维持多久的时候,去送顾明蓉回院子的飞鸾从门外走了进来,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姨娘。”
“回来了?”
常欣雅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才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听琴:
“事情我都知道了,蓉儿就是这样,说话口无遮拦的,你今天做的很好,以后也别忘记像今日这样,时时提醒着三小姐。”
“是。”听琴闻言,连忙低头应是。
“还有,四少爷最近的身子还没好全,你注意些,这段时间就别再让三小姐去四少爷的院子了了。”
常姨娘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向听琴吩咐着。
虽然常姨娘的语气很是轻柔,但听琴是由常姨娘一手调·教出来的,又怎么会听不出常姨娘此时语气中的认真与严肃?
连忙点头:
“奴婢知道了。”
“行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蓉儿现在也离不得你,回去罢。”
见听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常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着,常姨娘便给站在一旁的飞鸾递了个眼色。
飞鸾见状,从放在一旁的一个妆匣中,拿出了一支做工精细的银簪,上前递到了听琴的面前:
“姨娘赏你的。”
“多谢常姨娘赏,奴婢告退。”听琴伸手将簪子接了过来,也不在常姨娘屋子里多留,转身便离开了。
听琴离开之后,飞鸾想着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屋内异常的气氛,缓步走到了常姨娘的身边,轻声询问:
“姨娘,可是有什么不对地方?”
“那个顾砚书,似乎变得有些难对付了。”常姨娘眯了眯眼睛,脸色有些难看。
刚刚在顾砚书院子里,看着他的种种表现的时候,常姨娘便有了这样的感觉,只是不敢肯定。
但现在听过了顾明蓉和听琴的形容之后,常姨娘便确定了。
这顾砚书的确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得聪明了不少。
“姨娘便是为了这个感到忧心?”
飞鸾有些意外,毕竟以前常姨娘可从来没有将顾砚书放在眼里过。
倒不是飞鸾看不起顾砚书,只是这顾砚书从小在常欣雅膝下长大,早就已经被刻意养废了。
即使从顾明蓉的描述中的确可以听出来,顾砚书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飞鸾觉得,那也不到能够让常欣雅担忧的地步。
“这倒不是,主要是今天他问了侯爷一个问题……”
常欣雅说着,便将今天顾砚书在顾弘济面前的那番表现说了一遍,说到后面,常欣雅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看侯爷的样子,恐怕是想彻查。”
事情就如同顾砚书所想的那样,皇上并不会无缘无故去问一个无名小卒的八字,同样不会一时兴起去合一个男人和三皇子的八字,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在承恩侯爵府的后院中,那个推波助澜的人,便是常欣雅,顾砚书的八字,也是常欣雅说出去的。
常姨娘除了顾明蓉这个亲生女儿之外,还有一个儿子,那便是侯府的二少爷,顾砚舟。
与侯府其他的少爷相比,常欣雅自然更希望能够由自己的儿子来继承承恩侯爵府的。
但偏偏天齐又异常注重嫡庶之别,只要承恩侯爵府还有嫡子,那就不可能让庶子承爵。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常姨娘自然是要搬走这侯府内的一切障碍,而顾砚书,便是这障碍之一。
当时常欣雅依仗着自己把持着侯府的后院,做事并没有多加遮掩,所以这件事根本经不起细查。
现在一想到顾弘济最后那怒火滔天的模样,让常欣雅如何能不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