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掌柜的, 你这罐子挺漂亮的，多少钱？”
“六十文一个，你若要的多, 可以?给你便宜些。”
“六十文……是不?是贵了?一点?？”
“贵？不?贵了?！这样式可是从厉王府出来的！你满街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样的！”
“前面那家掌柜也说他?家的盘子样式是厉王府出来的, 也没要六十文一个啊……”
“那你去前面那家买去啊！来我?这做什么？”
……
大街上, 一穿着粗布短褐的小贩与自?己面前梳着满头小辫子, 浑身异域打扮的男子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
在?他?周围，还有不?少与他?经历相同的小贩, 唯一的区别，恐怕就只有各个摊贩前所站着的人，打扮并不?尽相同。
可以?明显看出, 这些顾客并非来自?同一地区，偏偏在?这片集市上, 所有人都对这各地来客汇聚一堂的画面见怪不?怪。
集市旁不?远的茶楼上，秦戮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看个不?停的王妃, 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王妃在?看什么呢？”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回道：
“当然是在?看本殿下为你打下的盛世啊。”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厉王府就是用这不?长?不?短的五年, 从无到?有地建立起了?边城的整个商贸网图。
现如今, 边城早已不?再是五年前的那个贫瘠到?甚至可以?被称为荒凉的边城。
它不?仅仅是连同西境各国的商贸枢纽, 同时也一跃成为了?天齐中最重要的经济要塞之?一。
近两年来，边城已经成为了?天齐税收最高的地区, 没有之?一。
曾几何时，那些提及边城之?时，语气中满是鄙夷的富商巨贾，现如今也对边城趋之?若鹜, 甚至不?惜撒下重金与人相争，只为能在?边城占得一席之?地。
故而顾砚书现在?说边城是厉王府打下的盛世，是一点?也不?夸张。
“王妃这些年辛苦了?。”
听闻此言，秦戮从善如流地夸赞着自?家王妃。
“不?辛苦。”
果然，刚刚还在?臭屁的顾砚书，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摆了?摆手。
不?等秦戮继续夸赞，顾砚书先?一步问道：
“西戎那边回消息了?吗？”
“他?们同意?了?，”提及正事，秦戮脸上的表情顿时便严肃了?不?少，“但同时也提了?几个条件。”
说着，秦戮便将耶律阿古送来的回信递到?了?顾砚书的手中。
对此，顾砚书倒是浑然不?在?意?，一边接过信件，一边开口道：
“有条件不?怕，怕的是他?们不?肯松口。”
边说，顾砚书边低头快速阅读着手中的信件，待到?看清上面的内容，顾砚书面上的神情顿时松快了?不?少。
西戎的条件，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宽松一些。
这五年来，天齐与西戎通商之?事，说顺利也顺利，说不?顺利，也不?算顺利。
顺利的地方，便是在?通商这件事的进展之?上。
或许是因为彼时西戎刚刚经历过改朝换代的动?荡，也或许是因为彼时西戎境内的确已经弹尽粮绝，也或许是迫于火.药的淫威。
最初的时候，没有人刻意?捣乱，也没有人强买强卖，有的，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讨价还价，各方都想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待到?过了?最初摸石头过河的生疏后，大家也都接受了?这样不?需要经过流血和战争，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资源的日子。
集市也从最初的以?物易物，渐渐进行?到?了?支持货币交换的模式。
一切都顺利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说不?顺利，便是西境各国所拿出来用以?交换的物资了?。
他?们愿意?拿出大部分农作?物，包括但不?限于西境境内独有，天齐没有的粮食、草药，甚至是西境特产的牲畜以?及皮草等物。
却对重要物资把控严格。
譬如铁矿。
再譬如马匹。
马匹的质量一直是天齐的短板，也因如此，天齐的骑兵要比相邻的不?少国家都要逊色不?少。
偏偏马匹的质量，大多受地理因素影响，天齐虽然地大物博，资源丰富，但在?战马之?上，却是毫无优势可言。
而西境境内的汗血宝马，却是享誉天下，不?仅脚程快，同时体力与耐力也比寻常马更足。
通商之?路打通后，秦戮最想要的，便是汗血宝马。
可无论是对西境的哪个国家来说，汗血宝马都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他?们也知道，若将宝马交换给天齐，更是让原本便日益强大的天齐如虎添翼。
故而对于秦戮想要汗血宝马的意?愿，西境各国一直没有松口。
直到?前些日子，开始入秋后，事情才稍稍有了?转机。
今年的秋天，来的比往常更早一些，甚至刚入秋那会儿，西境的气温便开始骤降。
不?过月余的功夫，西境内甚至已经有不?少地方开始飘起了?雪花。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才刚入秋不?久呢，天气便已经如此古怪，待到?入冬，那还得了?？
若放在?以?往，西境各国或许还会因此慌张，但现在?却不?同了?。
现在?西境与天齐的商路已经打通，既然猜测到?了?冬季难熬，那便趁着日子还好，从天齐交换出足够过冬的资源便好。
顾砚书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抓准时机，提出了?交换马匹的要求。
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乘人之?危的味道，但天齐与西境各国本就是竞争关系，同情对手，那才是对自?己的残忍。
对于顾砚书的这个要求，西境方面一开始也是一口回绝。
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温度也一日比一日更冷之?后，西境那边到?底松了?口，表示可以?商量。
而顾砚书手中的这封信，便是商议之?后的结果。
如同秦戮刚刚所言，西境对于这次的交易，要求颇多。
譬如提供的马匹数量不?会太多，最多不?过千匹，譬如只愿意?提供单一性别的马匹……
对于这些要求，既在?情理之?中，也在?道理之?内。
马匹这样的战略物资，天齐得到?的越多，实力便上升地越多。
西境本就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做出妥协，自?然是要想尽各种办法?将影响降到?最低。
无论是数量的要求，还是性别的要求，都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
顾砚书比谁都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要求不?算过分，可以?答应。”
“恰好，本王也是这般想的。”
秦戮轻轻笑了?笑，给了?顾砚书同样的回答，不?仅如此，还不?忘加上一句：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本王已经让杨将军准备物资，明日便去将这批马换回来。”
汗血宝马这样的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既然现在?西戎松了?口，秦戮自?然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事儿给办了?，不?给西境反口的机会。
听到?自?家王爷这般说，顾砚书也就放心了?下来。
汗血宝马的事儿解决了?，也算是了?了?自?家小鹿的一大心愿。
随后，顾砚书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批马，王爷知道该怎么选吧？”
若换做旁人问秦戮这个问题，少不?得会被唾沫星子给喷死。
厉王殿下可是天齐的战神，人还没有马背高的时候，骑术便已经出神入化，又?怎么会看不?出马的好歹？
但问这话的人是顾砚书，秦戮立刻便明白了?自?家王妃此话中的含义，当即便笑着回道：
“都要育龄的母马。”
得到?正确的回答，顾砚书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同时不?忘：
“西境那边对母马估计也不?如对公马这般看重，可以?抓着这一点?，在?数量上多争取一些。”
顾砚书会说出这样话，自?然不?是没有缘由，他?与秦戮都是走一步看十步之?人。
即便以?前西境从未对马匹这类资源有任何松动?，但两人却早在?五年前，便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并且对西境的马匹有了?详尽的规划。
交换过来的马匹，数量有限，自?然不?可能直接投入到?军营使用。
所以?对于西境的汗血宝马，两人有着非常明确的安排——
作?为种马，改善天齐本土马匹的质量！
原本秦戮以?及杨将军等人的计划是交换公马。
不?仅仅是因为在?天齐人固有的父权观念中，源自?父亲的“种”对孩子的影响更大，更是因为公马的配种速度更快，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繁育出更多后代。
同时即便繁育失败，强壮的公马也可以?作?为战斗力投入军营使用。
但这样的观点?才刚刚提出，便被顾砚书给直接否决了?。
即便顾砚书的生物知识并不?算丰厚，但在?这方面却也比秦戮等人更有发言权。
动?物杂交，后代受母亲基因影响会更大，若用民间的话语来形容，便是“爹挫挫一个，娘挫挫一窝”，故而顾砚书直接提出了?交换母马的观点?。
原本还有人对顾砚书的这个观点?持反对意?见，但因为时间过于充裕，顾砚书直接让人在?边城郊外划了?几个养殖场出来。
用其他?动?物给这些人做了?一个实验，用事实证明了?了?母系基因对后代的深厚影响，让那些原本还想坚持己见的人闭了?嘴。
天齐的人觉得公马对后代的影响更大，西戎的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若是谈判得当，这一千匹的数量，定然不?会是极限。
想到?这里，秦戮向来没有什么神情变化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极为明显的笑容，同时语气诚恳地说道：
“还好本王有你。”
当初对于繁殖场那边得到?的结果，秦戮虽然感到?意?外，更多的却是庆幸——
还好提前与王妃提及了?马匹之?事，还好王妃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
否则现如今他?们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按照固有的观念交换回一批公马，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
“知道便好。”
顾砚书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来自?自?家小鹿的感激，扬了?扬下巴，脸上满是得色。
看着自?家王妃满脸臭屁的目光，秦戮也不?再说话，只伸手揉了?一把自?家王妃的脑袋，满眼的笑意?——
明明已经是二十出头的人了?，放在?寻常人家，都是当爹的年龄了?，自?家王妃的性子却还像个孩子。
不?过秦戮却对自?家王妃这样的性子十分受用，别说二十几像个孩子，即便是六十几的顾砚书像个孩子，他?也受得住，护得起。
对于自?家小鹿毛手毛脚的习惯，顾砚书也早就习以?为常，只略微动?了?动?脑袋，便任由秦戮的动?作?了?。
汗血宝马事关重大，最后还是秦戮亲自?出面，与西境的使臣商议了?各种细节。
具体商量了?什么，顾砚书没有过问，不?过大致的结果，却与他?预想中的没有太大的出入。
西境那边原本态度还有些微犹豫，但在?听闻天齐只要母马之?后，态度便松动?了?不?少，同时在?数量上也给予了?一定的让步。
最后，天齐给西境足够数量的过冬物资，而西境给天齐一千两百匹正值育龄的健康母马。
天齐与西境通商已有五年之?久，五年的时间交易都算愉快，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几日的功夫，双方便各自?交付了?物资以?及马匹。
顾砚书与秦戮既然早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在?这批马被送到?天齐境内的第?二天，秦戮便差人将其转移到?了?一开始准备好的山谷之?中。
待到?的它们适应了?天齐的环境，与山谷中原本的公马稍微熟悉后，就可以?着手配种事宜了?。
其实像是给母马配种这种事儿，是不?需要秦戮亲自?过问的。
奈何秦戮对西境的汗血宝马眼馋已久，现如今终于千辛万苦给弄到?手了?，自?然是稀罕的不?行?，三?天两头地便向养着这批马的山谷跑。
顾砚书见自?家小鹿难得对一件事展现出如此大的兴趣，也就随着他?去了?。
偶尔还会陪着自?家秦戮一起去山谷中瞧瞧，边瞧还边不?忘评价着。
什么这匹小母马昨儿个和那匹公马玩儿玩儿，今儿个又?换了?一匹公马，倒像个风流的。
什么哪两匹马已经连着几天躲在?小角落里贴贴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揣上小崽子了?。
还有什么居然有两匹小公马搞在?了?一起，必须立刻将这俩带走，别将其他?的小公马也给教坏了?！
……
诸如此类的话语，那叫一个层出不?穷。
好在?顾砚书说这番话时身边并没有旁人，若真让外人听去了?，少不?得会说什么厉王妃不?愧是写出了?畅销整个天齐的话本子的人，看个马儿配种，也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
或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也或许是那批汗血宝马感受到?了?顾砚书与秦戮迫切的愿望。
在?这批汗血宝马来到?天齐的第?四十天，山谷那边便有好消息传了?过来——
已经有一匹母马受孕成功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秦戮和顾砚书甚至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完，便直奔山谷而去。
等看到?那匹怀孕的小母马后，顾砚书一下便乐了?——这不?就是他?前些日子看到?的那风流种吗？
当即，顾砚书便向他?家王爷飞去了?一个得意?的目光：
“王爷，你看我?说什么？”
他?说这小母马风流的时候，他?家王爷还让他?别乱说话，破坏小母马清誉。
现在?看看，到?底是谁在?乱说话？
“王妃说的是。”
配种成功，秦戮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是自?家王妃说什么便是什么。
顾砚书看着这匹小母马，也是高兴地不?行?，围着小母马转了?两圈：
“王爷，这是咱们这第?一匹受孕成功的小母马，意?义非凡，咱们给她取个名字吧？”
秦戮觉得，名字不?名字的，并不?重要，不?过既然自?家王妃想要，他?也不?会反驳：
“王妃慧眼识珠，当初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与众不?同，这个名字，不?若就由王妃来取？”
“嗯……”顾砚书沉吟片刻，不?一会儿，便有了?想法?，“那就叫她夏娃吧？”
“夏娃？”秦戮眉头微挑，语气中有意?思不?解。
就连跟着一同前来的杨将军等人，眼中也透出了?一丝疑惑：
怎么取了?个这么古怪的名字？
“对，夏娃。”
顾砚书微微点?头，给出了?解释：
“传闻中，夏娃是生育能力的象征，也是众生之?母，给她取名夏娃，也可以?讨个好彩头。”
“的确是个好彩头。”
秦戮微微点?了?点?头，他?们交换这匹母马，不?就是看中了?其繁育能力吗？
至此，这匹怀了?崽子的小母马名字便就这样定了?下来，叫夏娃。
也不?知是天齐的风水好，还是顾砚书给夏娃的名字彩头讨的好。
自?夏娃怀孕的消息传出后，山谷中便三?不?五时地传出喜讯：
不?少母马都揣上了?小崽子。
当然，或许是因为有亲自?命名的这一层关系，在?这些怀孕的母马之?中，顾砚书最关心的，还是夏娃。
不?仅隔三?差五地询问夏娃的情况，甚至还提前预定好了?夏娃肚子里小崽子的所属权，等小马驹一断奶，便将其接到?王府来。
厉王府中伺候的人向来便会忧王妃之?忧，乐王妃之?乐，现如今见自?家王妃对夏娃肚子的小马驹如此上心，众人对这小马驹，自?然也就多了?一份期待。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比夏娃的小马驹先?到?王府的，是来自?京都的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