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李凉难掩意外之色。
在泰伦萨大皇帝生命垂危的当下，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两位亲王自然受到各方势力的关注，公开消息显示，因决策失误被迫卸任联军指挥官的昂撒亲王，于人类时间六月中旬从尹坎防线返回帝国母星，此后没离开过帝宫，弥撒亲王则行踪成谜，有情报说他也回到了大皇帝身边，同时还有一种说法，声称他亲率帝国近卫军调和“唯一伟大共生”组织的内部争端，这段时间一直坐镇“曼陀沙”文明的灵理之门。
实际上，按照与李凉约定，弥撒亲王此时确实应该留在泰伦萨基理世界，整合帝国内部各方面的力量，以应对局势可能出现的变化，没想到却现身“暗灵巢落”……
短暂的惊讶过后，李凉摊开双手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又见面了，弥撒亲王。”
“是的，上次分别时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弥撒亲王以流利的普通话轻柔说道，接着上前一步，将脸颊轻轻贴在李凉肩头，“时至今日，我无比庆幸能够拥有你这样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人类有一个成语，叫做投桃报李，”李凉语气真诚。无论动机如何，当初弥撒亲王愿意为启山城开幕站台，对于人类而言，属于切切实实的帮助。
“我们应该喝一杯，”波比将军环顾空无一物的房间，眨了眨眼睛，“唔，不过，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和平援助’会议就要开始了。”
“和平援助？”李凉不明所以，己方情报里并没有提到暗灵巢落即将举办什么重要会议。
“非常有趣的集会，只有少数文明的领袖才有资格参加，”弥撒优雅微笑，“在商谈正事之前，我们不妨先放松一下。”
“好。”
李凉神情随意，伸手一引。
如此隐秘的集会，弥撒亲王邀请他参会必然包含深意，至于会议的具体内容，去了自然知晓。
三人离开房间时，门外只有几个佩戴赏金猎人标识的魔法师，等级都不高，显然只是为了掩饰身份，在灵的视野中，李凉又一次看到了泰伦萨皇族守卫“戒灵”。
那个强大无匹的死灵生物在虚实间飘忽，似乎发现了隐匿在侧的混沌圣祭司特利波卡，魂器动荡不休，而特利波卡手中的“大法杖”同样气势汹汹，丝毫未落下风。
不过，“戒灵”能够瞬间看破特利波卡的藏身处，足以证明其实力。
想想自己靠“半神”的名头才忽悠来一个强力保镖，李凉不得不再次感慨泰伦萨皇族底蕴之强。
一行人沿着宽阔的走廊前行，外表看起来像一支普通的赏金小队。
暗灵巢落除了是重要的航道枢纽，也是大型贸易集散地以及赏金猎人的天堂，这片坐落着各文明“办事处”的区域随处可见类似的赏金小队，由于当前浮空港主要为碳基生物服务，这些承揽业务的赏金猎人大多也是碳基生物，或者生命形态接近，一行人混迹其中毫不起眼。
当然，弥撒亲王对于自身安全的保护远不止“戒灵”。
借助灵的视野，一路上，李凉经常能注意到人群中秘密随行的皇族亲卫，身上都藏着威力不俗的灵能武器，倒是波比将军一幅轻松自在的样子，沿途乔装盯梢的“黑貂斥候”寥寥无几。
接下来，一行人辗转换乘浮艇，半个小时后登上浮空港主体建筑的最高层。
同样简约单调的设计风格，纵横交错的宽阔走廊，顶层却人烟稀少，极其安静，从门与门之间的距离判断，每个房间面积远非一层可比。
果然，穿过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内部别有洞天。
上千平米的会客厅，地面铺着某种银色皮毛制成的地毯，所有家具、器皿，陈列装置都布满繁复至极的浮凋花纹，中央放置着一个高逾两米，表面镶嵌无数灵珠的“花瓶”，瓶中只插着几只纤细的墨绿色枝条。
从病态般复杂的纹饰以及花瓶镶灵珠来看，这里显然是属于泰伦萨人的据点，相形之下，人类“办事处”所在的区域像个贫民窟。
几个赏金猎人留在了会客厅，弥撒亲王带着李凉与波比来到更深处的房间，内部陈设相对简单，像个小音影室，呈弧形摆放有三个单人沙发。
“请两位稍事休息，随后我们以虚拟身份参加集会。”
在沙发落座，李凉这才发现，褪去长袍的弥撒亲王俨然一身干练男装，而不是以往的华丽长裙，那张惊心动魄的绝美面孔此刻隐隐透出一股英武气。
注意到他的惊讶，弥撒亲王从靠墙的斗柜上拿起一支长柄烟斗，以一种非常男性化的动作坐进沙发里，笑道：“今天是泰伦萨人的传统节日‘胜利日’，许多泰伦萨人会在这一天重新穿上男性服装，以男性的姿态会见朋友。”
“嗯……很特别的习俗啊，”李凉好奇道，“有什么渊源么？”
“这项传统源自一场性别战争。
远古时代，泰伦萨人有着与人类相同的两性生殖方式，直到一个名为叶舍雅安的伟大女性出现，她创建的‘一个母亲’共济团推翻了当时的腐朽制度，建立了统一的泰伦萨神圣帝国，之后叶舍雅安女皇颁布了一系列针对男性的严苛政令，最终导致两性之间爆发了旷日持久的战争，那场战争以女性胜利结束，从那时起，男性的衣着与生活习惯开始向女性靠拢，一部分男性通过基因技术转变为雌雄同体，并繁衍到了今天。
‘胜利日’正是为了纪念那场战争的胜利。”
讲述过程中，弥撒始终面带微笑，提及叶舍雅安女皇时，眼神带着缅怀与崇敬。
然而，作为听众，李凉却感觉到一丝诡异。
截止目前他看过的所有公开资料都写着，泰伦萨文明只有男性与雌雄同体是“自然演化”的结果，泰伦萨人是一种碳基生命中常见的“雌雄同体，异体交配”生物，类似地球上的“蜗牛”，而在弥撒的讲述中，女性显然是被“灭绝”了。
诡异之处在于，弥撒却将这种“灭绝”称为女性的胜利。
李凉莫名想起了一个词语——“鸠占鹊巢”，那场战争必然极其血腥残酷，真正的胜利者不得不用这种方法粉饰历史，却又将那天称为“胜利日”，着实讽刺。
不过，每个文明都有难以启齿的野蛮历史，大家五十步笑百步，李凉也只是以一幅恍然的表情说道：“原来如此。”
这时，弥撒亲王愣了一下，似乎通过某种方式接收到了什么消息，随即起身道：“请允许我离开片刻。”
“当然，请便。”
李凉自无不可，起身目送弥撒走出房间。
房门关闭后，波比将军哼了一声：“这就是我不喜欢泰伦萨人的原因，他们是碳基生物钟最虚伪的家伙。”
李凉笑了笑，没有接话。
由于合作开发刹雾界以及提莫队长的关系，他和波比将军自然更“亲近”一些，但眼下总归是要与弥撒站在同一战线，又是在泰伦萨人的地盘，说话还是需要注意分寸。
波比将军嗤笑了一声，露出一颗尖牙：“你知道吗，‘一个母亲’共济团至今仍然在泰伦萨帝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猜猜看，这个组织的幕后首脑是谁？”
两人眼神交汇，李凉心里有了答桉，只是从波比的神情来看，约德尔人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这个秘密。
事实又一次证明，弥撒亲王远不像传闻中那样徘回在权力边缘，而是对皇位蓄谋已久，这场皇权更替中，“泰伦萨之钥”势必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而在那之前，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中的每个文明都必须作出选择。
“我现在非常好奇弥撒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波比将军眯起眼睛，“也许战争会提前到来。”
看着波比毛茸茸的脸，李凉不由地想起了提莫队长，相比那个随处脱鞋晾脚丫的家伙，眼前的这个女约德尔人总给他一种可爱的感觉，即使对方小小的身体中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更掌控着整个约德尔联邦半数军力。
“你觉得呢？”
波比的声音让李凉回过神来，他刚要回答，忽然在灵的视野中注意到“戒灵”去而复返，便随口笑道：“有可能……波比将军，你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啊，这是约德尔人的天赋？”
“不，语言天赋是卡吕普索的恩赐，”波比往门口瞥了一眼，返身坐回沙发上。
片刻。
弥撒亲王走进房间，歉声道：“抱歉，久等了。”
“该接入会场了，亲王，”波比指了指面前的空地。
“是的，”弥撒也在沙发落座，“让我们开始吧。”
李凉调整坐姿，轻轻靠在沙发背上。
下一刻，光芒自地面中央涌出，如液体般四散流淌，瞬间覆盖整个房间，接着，荡漾的涟漪渐渐平息。
三人的形象已然变成了三簇燃烧的火焰，置身于广袤无边的宇宙深空，四周飘荡着数以百计一模一样的火焰，隐约围成一个圆圈。
李凉意识到，每簇火焰都代表着一位参会者。
低头看去，他发现面前有一个光幕，上面用中文标识着功能按键，其中最显眼的那个按键赫然标注着“出价”。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他缓缓仰头，只见大大小小的晶体战船组成数支规模无比庞大的舰队，分成泾渭分明的三个阵营，正在彼此对峙。
李凉突然有一丝明悟。
这副景象显示的是“唯一伟大共生”的内战态势，而他们这些“少数文明的领袖”坐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