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中枪的?”龚林冷汗下来了,这种伤势他也只在十几年前处理过一次,那会儿这里盗匪猖獗,但这几年社会治安越来越好,虽然山林附近仍旧有一些通缉犯的活动踪迹,但已经不大猖獗。
“别问了大夫!救人要紧啊!”送来病人的是个络腮胡汉子,看起来相当精壮,大冬天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夹克,说话间哈出阵阵白汽。
龚林面色严肃,点了点头,他能看出这个人已经危在旦夕,中了两枪,还都是胸腹要害,现在没断气已是奇迹,大概子弹巧妙避开了一些会立刻致死的要害。
但不管怎么说,送来医院,就有希望。
作为医生,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心理压力其实相当大,尤其是有责任心的医生,而龚林无疑相当有责任心。
他需要为手术台上的一切情况负责,病人家属等在外面虽然也心焦,但他们把人送到医院,毕竟已经尽了自己的力,接下来交给医生就可以,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已算天命。
而对于龚林来说完全不是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能影响到伤患的生死。
虽然这些年来他也做过不少手术,但影响生死的依旧不多,如果不是太紧迫的大手术,毕竟没人会选择在这里做,即便倾家荡产也要送到城里去。
在场的医生只有他一个,其他两位恰好都有事请假,此刻就算赶过来也于事无补,这个中年人危在旦夕,根本拖不起。
“帮忙,推到手术室。”他对那个络腮胡汉子说,“必须马上进行手术,要不然性命不保。”
络腮胡汉子愣了楞,旋即用力点头:“好!俺听你的!”
把那个受了重伤的中年人放到推车上,他的双眼忽然猛地睁开,苍白的脸色泛上了些许鲜红。
回光返照?
“医生——!”他咬牙切齿。
“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挺住!”龚林在此时似乎焕发了年轻十岁的青春活力,和络腮胡汉子一起小跑起来,把推车往手术室推去。
这个医院的手术室在一楼走廊的尽头,现在医院里大概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一个医生,一个络腮胡,另一个半死不活。
“别对别人说——我来过……!”
说完这一句,抓着龚林袖子的那只手掌颓然放开,中年人又昏了过去。
龚林有些凛然,这么强的求生欲望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其实已经不能说是求生欲望了,这个中年人压根就没觉得自己会死,反而没忘了嘱咐自己不要乱说。
他没功夫想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什么不让自己说他来过,现在人命大过天!
——
“然后你把他救回来了?”徐川一直静静倾听,此刻才插了句话。
龚林提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此刻显得仍旧有些胆战心惊,额前甚至沁出了些许汗水。
长出口气,老医生点点头:“幸不辱命。”
“他就是陈俊国?”
“他说他叫陈学海,不是什么陈俊国。”龚林目露疑惑,“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叫他?”
“之前来问话的那个年轻人,也是这么问的?”徐川怔了怔。
龚林点头:“对,他找的也是陈俊国。陈先生改过名字么?”
“他是个聪明人,不想被人找到的话,有个法子就是改名。”徐川笑了笑,“救回来之后呢?”
“救回来之后……”
——
又过了两三个月,这里彻底进入了严冬。北风呼啸,大雪封山。
龚林推开房门,拿着一个老式暖水瓶。这里是他在医院旁边租下的房子,本来这个伤者在住院部住的好好的,刚一苏醒就强烈要求不住在这里,龚林拗不过,只好在这里租下一间,当然不是他自己出钱,只是以他的名义而已。这个神秘的中年人似乎并不缺钱这种东西。
“好点了么?”他问床上躺着的中年人。
“好多了。”陈俊国的声音虽然仍旧虚弱,但已经不会再昏迷,也早已脱离了生命危险,“谢谢你,龚医生。”
“有句话可能不该问,但是……”龚林替他倒杯水,想了想,“你到底是怎么中的枪?”
陈俊国沉默良久,摇摇头:“不管你信不信,龚医生,我不说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你。”
“好啦好啦。”龚林摆手笑笑,“不问就是,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走?”陈俊国也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沧桑,“走哪儿去?”
老医生叹口气,在床边坐下,给他倒了杯水:“看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文质彬彬的,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怎么会无处可去?”
“不一定只有穷凶极恶的人才会无处可去。”陈俊国喝了口水,“我走之后,有件事您得答应我。”
龚林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不对别人说你来过?”
“嗯。”
“好,答应你就是了。”龚林点头,“小陈,你总得说出来到底是哪里遇到了麻烦,我们才能更好的帮你啊。”
“我们?你是说老石?”
“是啊,那家伙也真是个热心肠。”龚林笑了,老石正是当天把陈俊国送来医院的那个络腮胡汉子。
话音落下良久,整个屋子陷入了一股奇妙的静寂中,最终还是由陈俊国打破。
“你们都是好人,靠得住。”陈俊国的目光渐渐锋利起来,“我陈学海信得过你们。”
“所以说来听听。”龚林笑道,“在这山里,好人很好,坏人很坏,我龚林虽然没做过什么太好的事,但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我其实是一个国家机密科研项目的发起人。”陈俊国缓缓道。
龚林愣住,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落魄家伙会是这种身份,在他的理解力,这个中年人顶多是个惹上什么势力的小老板,即便是这种“小老板”,也是龚林在这个偏远县城里一辈子也许都没法接触到的人物。
“项目虽然成功了,但我在它成功之后,忽然发现,这个东西是根本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陈俊国的脸色仍旧冰冷如铁,“但它已经开始运转,我没法停下,只能离开那里,不想再为任何人,任何势力,任何国家再研发类似的东西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项目……?”龚林漫不经心,只当这个人精神不正常,说大话。
“简单点说吧。”陈俊国抬头,眼神中满是内疚与自责,“我造出了一群怪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