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们，都不在了，去郑海的去郑海，出国的出国。
死的死。
杨晴看了徐川一眼：“怎么了？”
“物是人非。”徐川把自己所想说了出来，“不管是七叔李止还是温玄温城，都不在了。”
杨晴伸手握了握徐川的手掌，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扑哧一笑：“还有一位。”
“呃？”
“赵明啊，你去了郑海之后，他可没少在局里提你，把你捧得跟天神似的……”
“他啊……”徐川也笑了笑。
在这里剩下的一些东西，他忽然想看一看，看看自己去过的所有地方。
“对了，你着急回去吗？”
杨晴怔了怔，旋即娇颜上飞起两抹惊人绯红：“如果太晚……也没办法。”
“好，下午，陪我在云州转转再回去，有很多地方想去看。”徐川目视前方，没察觉到杨晴的神色。
“……”杨晴俏脸一瞬间红得要滴出血来，自己又误会徐川的意思了，但这怎么说的出口？只能无奈答应一声，“好，反正我没车，不跟着你也不行……”
“不愿意啊？”徐川怔了怔，看不到脸色，但话里的味儿她还是能听出来的，趁着红灯还没变绿快速回头看了她一眼，“脸这么红，发烧了？”他心里一紧，杨晴的伤本来就没好彻底，一再要求下才强行出的院，这可不是好兆头……
“要你管……”杨晴咬牙切齿，见过不解风情的，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
“……怎么了这是？”徐川郁闷……
杨家。
这是一个老式小区，还看得出以前素联的建筑风格，至少有十几二十年往上的历史了。
以前的东西就是结实，实在，看起来丝毫没有住不了人的感觉。
徐川的车子开进小区，门卫没敢拦，不认识车主但认识牌子啊，大切诺基……整个小区也没几辆私家车，别说这么好的车了，那可是百万左右的价位，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中间那栋4单元201。”杨晴指了指，带男人回家，这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心中忐忑，期待，幸福交织在一起，渐渐冲淡了不久前对徐川的小不满。毕竟那会儿他是关心我来着嘛，虽然不解风情，但好歹是一片好心……
徐川当然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停了车，他看了看杨晴多云转晴的脸色，才稍稍松了口气。以前部队里的老哥都说女人是善变的动物……妈的，果然不假，好险好险。
自己家的小区好像也是这个样子，徐川和杨晴踏进楼道，一股十几年前的回忆感扑面而来。自己，竟然连一次家都没回过。
他有点不敢，他到现在还觉得父母身亡没准是个假消息，但是只要他回去，这个消息十有八九就会变成真的。
如果一直权当自己就在部队里抽不开身，严厉的父亲，慈祥的母亲，没准就还在那栋老式单元楼里，默默地守着，等着他们最骄傲的儿子的归来。
骗自己，毕竟是天地间最容易的几件事之一。
杨晴虽然开朗阳光，但毕竟是个女孩子，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徐川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悲伤气息。
虽然这个男人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伸出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两个人站在了201门口。徐川的手臂微微一僵，但还是快速放松下来。
杨晴按门铃。
“哎，来了来了，谁啊？”一个中年女性的标志性嗓音响起，拖鞋声踢踢踏踏朝门这边走来。
“妈，是我，还有徐川。”杨晴应了一声。说完贴近徐川耳边，低声道，“家人不知道我受伤的事，可别说漏嘴。”
徐川点头。
眸中掠过茫然，这是一幅再标准不过的回家画面。
自己的家门，是不是也是这样，上面放着一捆艾草，门旁贴着陈旧的春联？
门开了，一个和杨晴八分相像的中年妇人打开了门，上下打量着徐川，眼角笑出了鱼尾纹。
“不错，不错……”
“妈……”杨晴羞红了脸，“让我们先进去啊！”
“哎，是是，看我，忙忘了。”妇人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让开路让二人进门。
“伯母。”徐川微笑着朝比自己矮了快两个头的妇女点了点头。
“哎——”杨母乐得看起来年轻了不少，这是两室一厅的老式单元房，家具看起来都很有年头，客厅里除了饭菜的香味，带着一丝奇妙的味道。
家的味道么……
“老头子！别看书了，来，出来出来！我忙，你招呼着点！”杨母说着，拖鞋声踢踢踏踏，小跑着进了厨房。
“哎，哎。”一看就长年累月洗过的门帘掀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大约五十岁上下，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来，坐坐坐，家里条件不好，别嫌弃。”
“怎么会，我也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很亲切。”徐川和杨晴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杨晴挽着徐川手臂的手微微紧了紧，她从未听过徐川说过他的家，他的家人。
杨父呵呵一笑：“小伙子不错，哪里人啊？”
杨晴明显感到身边的男人身子一僵：“爸，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些……”
“哎，问问有什么……”杨父摇摇头，笑道，“我这个女儿，从小宠惯了——是叫徐川吧？小徐，以后可得多担待着点。”
“会的。”徐川微笑，心里却无奈，这显然是把自己当女婿招待了啊……
“饭好了饭好了，来，尝尝伯母的手艺。”杨母从厨房里出来，手上端着盘子，盛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我去帮忙，孩子他妈做的菜可是一绝，今天你可有口福了。”杨父笑着起身，进厨房帮忙，很快饭菜就摆满了一桌，色香味俱全，不像饭店里肉丝都没几根，这顿饭百分之百的实在，也只有自己家才舍得这么做。
“小徐，喝点？”
“少喝点，就不能教人家点好？”杨母瞪了杨父一眼。
“哎，没事没事，不喝点怎么行？”杨父哈哈一笑，自顾自进屋，估计是拿酒去了。
“唉……这老头子一辈子就好这口，你说让他喝吧，对身体不好，不让他喝吧，又没什么别的爱好……”
“哎多吃点肉，多吃点……”杨母连连夹菜。
一顿饭吃完，徐川帮老两口收拾碗筷，刷碗。杨晴望着厨房里忙碌的高大身影，一时间有些痴了。
收拾停当，杨母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小徐，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这个问题倒是早就准备好了：“在郑海大学，当教授。”他确实挂了个教授的头衔，并不是瞎掰。
杨母拍了杨父一把，“还喝，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是教授，你这，退休了还是个初中教师……”
“嗯！”杨父把杯子放下，“不喝了不喝了……我早就说晴儿的眼光肯定没问题，是你自个不信我……”
又聊了很久，墙上挂着的老旧挂表指针指在了1和2之间，已经是下午了。老两口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什么时候结婚都问到了……但遇到这种问题，都是杨晴赶忙出声岔开，杨父杨母只说女儿害羞，并没介怀。在他们看来，迟早的事嘛！
“我跟徐川还要赶回去，他在学校那边还有事要处理……”看差不多了，杨晴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徐川一直谈吐优雅应变得体，一直担心的尴尬或者不欢而散并没发生。
“行行行，工作重要，常回来看看就行！”杨父笑道。
离开单元楼，杨晴望着笑容渐渐消失的徐川，咬咬下唇：“我太任性了么……”
“没有，想起了以前的事。”徐川听见这句话，心里没来由得像是被针扎了下似的，杨晴为了救他差点丢了性命，只有自己欠她，哪有嫌弃的道理？
“你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杨晴坐进车里，沉默片刻，终于发问。
徐川茫然片刻，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说，抱歉……”
杨晴也没多问，她系上安全带：“你之前说要在云州转转？我陪你。”
“先回去吧。”徐川深吸口气，伸手抚了抚身边少女的头发，“伯父伯母人都很好，真的很好。”
杨晴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徐川悲伤的时候，虽然这个男人隐藏的非常高明，但她依旧能察觉到，那不是通过表情看出来的，而是一种若隐若现的气息。
一路无言，白色的大切诺基驶上了回郑海的公路。
初冬的下午阳光明媚，却无丝毫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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