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受宠啊。」见她还执意等着真正答案,他大笑:「冬故,妳哪儿笨了?皇上对我的感情太复杂,我将他推上龙椅,他心怀感恩,自然力宠我,但他也想监视我,再者,如今内阁首辅为程如玉,皇上想杀人,一个眨眼,我就看穿了,程如玉根本无法揣测圣意。」
「多谢东方兄力荐程如玉为首辅。」她抱拳道。程如玉是东方非人马,东方非力荐他,绝对不是为了巩固势力,而是程如玉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但盼内阁从此归回文书官员的地位,不再干政。
东方非也没告诉她,一个无法揣测圣意的人,是无法久坐那个位子的。她想要的世界太理想,理想到除非人人将野心彻底自体内消灭,否则现在的盛世,根本维持不了几年,偏她像头蛮牛,一直做下去,累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立碑留世。
思及此,他有点不悦,继续道:
「皇上亲临,在我预料之中。我让黄公公跟上来,是防阮东潜一事东窗事发。临行前,我告诉黄公公,来到我定居之县,皇上问什么,一律否认,若见我开扇,即是否认到底,绝不可反复迟疑,我可保他将来退出宫后,荣华富贵安享晚年。人人皆知我东方非一诺千金,他也知道他在宫中的处境,自然是允了。」
「东方兄,你……」
东方非打断她的话,插嘴道:
「我才智诸葛,如果能用在天下苍生,必定苍生大福,是吧?」他付之一笑:「苍生干我什么事?我等的是恶有恶报,不是好心好报。冬故,接下来,就是妳我二人滋生爱苗的时候了。」他拉起她的小手,来回抚摸她断指的缺角。
她也大方,任着他挑逗地抚着她的小手,任由酡色染颜,轻声问道:
「东方兄,你可允我一件事?」
「将来不再为非作歹?」他扬眉,早就猜到她的心思。「好啊,只要妳有足够的吸引力,我就专心跟妳玩,如果妳能感化我的本性,我任妻处置了。」
「不,我并不想感化东方兄。你只是太凭喜好做事,除此外,我都不反对你这个人。」她反握住他的大掌,直视他道:「我跟你在此击掌立誓,从今天开始,只要是你我私事,我绝不请一郎哥帮忙。」
「哦?这真有趣。」这傻瓜,连这点也要讲公平!「好啊,我就要看看妳,怎么跟我斗!」
轿子一拐进小巷,王十全就看见眼前一幕。
「停轿。」他命令道。
怀真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愣了下,连忙转身对着那名百姓笑道:
「大婶,我会去处理的,妳等我回音吧。」语毕,她快步奔来,问:「王兄,你要离开了吗?」
「嗯,我京中有事。方才,你在收贿?」王十全出轿问道。
「是啊。」她微微一笑:「待会我要赶回县府。」
「这些钱,你打算用在哪儿?帮你义兄开铺子吗?」
「不,我义兄还得养我呢,我哪来的钱给他们?」她考虑了下,坦白:「这用来打通关节,若有余下,如数奉还。」多半是连她的月薪全赔进去,不会有剩。
「难道世上真没有不收贿的人吗?」他愤慨道。
「当然有!我不算聪明,只能用这种方法做事,但我想,世上必有人才高八斗,尽心为民而不必跟我一样。」
王十全看她说得十分肯定,既不诉苦也不歌颂自己……他忽然问道:
「怀真,听说当今圣上之所以能坐上龙椅,全仗他与东方非合谋害死先皇,你对这事怎么看?」
她不假思索道:「小时候我会觉得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无视他神色有杀气,她再道:「但仔细想想,如果新皇不及时登基,京军如何赶赴燕门关?如果没有新皇下旨,如今早已城破,数十万无辜百姓早已家破人亡,王兄,你怎么看?」
被她反问,他直觉答道:「如果流言是事实,一人之死,能换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新皇理当有功。」
她微笑:「说实话,这种流言这里百姓常听,人人茶余饭后都在闲聊,但聊着聊着,就会聊到新皇登基后的作为。」
「哦?」他十分注意:「他们怎么说?」
「王兄,你认为他们会怎么说?」她又反问。
「新皇登基后,下旨大赦,将士从优怃恤,内地长年旱灾,特免赋税三年,皇宫装修暂免,户部支出因此锐减,国库充盈,这都是先皇做不到的。」
「正是。」她笑道:「既然如此,王兄一定不将那种什么合谋害死先皇的闲言闲语放在心上了?」
「……我不放在心上,皇上我可不知道了。」
「哈哈,连王兄这种小老百姓都不放在心上了,皇上哪会放心上呢?这种闲话,过个两年就淡去了,百姓只管明天能不能平安过下去,今天皇上又下了什么好圣旨来造福百姓,这才是百姓真正想知道的啊。」
王十全脸色和缓,两人再闲聊几句,就分道扬镳了。
他上了轿,问道:「黄公公,你说,那怀真所言,是真心话吗?」
「皇上,奴才一路赶着来,确实人人安居乐业,提起皇上,只有竖起大指拇的份儿。」躲在轿身后头的黄公公答着。
「这倒是。」这个怀真,字字说中他的心坎里。如果为天下苍生,就算大逆不道,由他来担又如何?思及怀真,又觉得真是可惜,被东方非拿来当替身玩物。
「黄公公,那阮东潜真是个清直的好宫吗?」
「奴才不清楚他算不算好宫,但他斩过老国丈的侄子,当时,老国丈还动手脚,将他遣往燕门关呢。」
「连先皇国丈的侄子都敢斩?」不由得心生好感。「当年真该看看他一面。」
轿子才转出街口,他瞥了窗外一眼,正好看见另一顶轿子停在远处,怀真正红着脸站在轿前,跟轿里的人说话。
那顶轿是……他瞇眼,看见轿旁的青衣。
没多久,怀真像是认命叹气,主动钻进轿子里去。
他冷冷地目送那顶载着两名男人的轿子离去。
沉思良久,他才暗自哼声:
「东方,你以为朕真会给足你七年,让你逍遥过日,跟那怀真双宿双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