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 这一觉,祝微星害怕的事没发生,他没游魂, 没做梦, 睡得还很熟。
发生了另一件可怕的事。
祝微星中途还是醒了, 被身上的动静闹醒的。
他惊讶地发现说好睡的姜翼,知何时四肢大敞死猪一样倒在地上。十度不到的天气, 他光着大腿膀贴地而眠。
大概觉着冷,姜翼半梦半醒间开始揪床上被子,想拖到地上盖。
等祝微星反应过来起身避让,等及的姜翼又手脚并用爬上了床!毫不客气的将祝微星掀到一边抽|出被自己盖好,占据正中,大字型一摊,睡了。
被闹醒,被贴墙, 被彻底忽略遗忘,被被褥深埋,又被他一手一脚重重压住当成床垫的祝微星:“……”
姜翼绝对是独活惯了,无意识间完全不记得床上有个大活人, 自由散漫随心所欲。
祝微星被他抵着墙,身上搁了一手一脚,困得动弹得。
祝微星尝试挣脱,可压着的大山仅纹丝动,闹烦了还会叽里咕噜皱眉骂人。两人共用一只枕, 抬眼就是姜翼的脸。时隔几天,又见这人睡颜,这次更近, 能看到他眼睫浓密垂落,嘴巴仍然微张,有一点凶,有一点憨。他似乎很累,呼吸粗重,这么折腾都没醒,睡得极深。
祝微星推在姜翼肩上的手觉卸了力。叹口气欲收回,又像察觉什么,摸了回去。
从姜翼肩膀摸到胸口再到侧腰,祝微星没忍住轻轻掀开被褥一角,亲眼去看他身上。一番乱拱让姜翼t恤歪斜,露出部分肩膀和大半腰腹。目之所视,运动绷带几乎缠了他半身,近看肌肉上还有少针灸留的密布孔洞。贴近细闻,喧扰的果味洗浴露下有隐约药味弥漫,没有回甘,纯粹的苦。
祝微星眼前闪过在红光小城塔楼中姜翼回程时的趔趄,又想到对方刚才所言的旧疾,思敏锐一串联,像明白了什么。
胸口一涌上热流,猛烈滚烫,甚至让祝微星眼眶发酸。他知道姜翼撒了谎,他为了自己在红光小城受伤,又为了自己,治疗中途匆匆回。
阳台上的话,祝微星没骗姜翼,他是真的想这个人。祝微星的勇敢来自自律自信,这两日的发现却颠覆了他一直秉持的世界观价值观,他身份成谜,很可能连自我都失去,还有什么值得他去信任期待。
直到看见姜翼的消息。
姜翼的存在,一度超越了祝微星仰赖的冷静理智。他质疑自我意识,却愿意相信姜翼意识里对现实的认知,相信姜翼带来的勇气与真实。
看见姜翼祝微星觉得口热手脚暖,这感觉有点不对,依赖已超越了常理范围,祝微星的生活早已能用常理概括,对姜翼的感自然也能用一般角度总结。祝微星在心里一通猜测最后将之归类为友版的“吊桥效应”,可思议,却又合合理。
一番自我说服,眼下这别扭姿势倒也显得难么难接受。放弃试图远离的思,祝微星的额头慢慢挨上了身旁人肩膀,与他共枕眠,顺从睡去。
……
本打算赶在奶奶起时就收拾回家交代这一夜贸然行径,一睁眼却见太阳都高挂当空。
屋内拉着窗帘,辨不清时间。祝微星勉力去看床头闹钟,才发现都要十一点。
姜翼也还睡着,尴尬的是,睡前是他压着祝微星,睡后是祝微星压着他,四肢大张趴覆于姜翼胸口,脑袋还枕人肩窝。过姜翼倒显被迫,因他双手都环祝微星腰上,死死的,跟搂只抱枕一样。
姜翼起床脾气差,睡姿一直不错,曾想多了个人会那么能折腾。只怪床实在小,也是为难俩大男人。奇的是以往浅眠的祝微星这回也跟着睡得死沉,被这么翻来覆去都没转醒。
趁着看钟,祝微星姜翼闹得半松了揽在腰上的手,他赶紧从人怀里脱身床。
可惜才走一步又咚得倒在地上。
浑身都压麻了!
他搞这么大动静,姜翼再醒真是猪了。
就见床上人缓缓睁眼朝地上人看来,带着被打扰得耐。错觉般,他眼中又没太多惺忪,还挺清醒。
“你这样子知道的还以为酒店遭遇警察临检,那么紧张。”姜翼一早上就没好话。
衣衫整歪坐在地的祝微星:“?”
挣扎着起身,他拿了从医院带的衣服,想换下一身病号服回去。回头却发现姜翼就坐那儿正大光明看着他。
姜翼理直气壮:“这是我家。”意思是凭什么回避。
没办法,祝微星去了客厅换。过刚套上裤子姜翼就踱了出来,姿态闲散,像晨间散步。
“看什么看,我能倒水?”姜翼扬着巴,举着玻璃杯。
祝微星想你牙都没刷喝什么水?
顾不得和这幼稚鬼扯皮,非常时刻作为同性的祝微星直接剥了上衣。
可衣服到手一番翻找才发现,这家伙昨天只拿了自己毛衣,没拿t恤!?
穿t恤怎么行?!毛衣开衫真空上身?祝靓靓或许可,对祝微星的教养和品味却是毁灭式打击!
祝微星知所措地转头去看姜翼。因为冷,上身未着寸缕的他微佝着背,缩起双肩,让身后本就削瘦的蝴蝶骨越发支出,映着雪白皮肤,像深秋光影中振着透明翅膀的蝉,走投无路的美丽。
姜翼目光落向前方,几秒后,手中玻璃杯忽然洒出几滴水,他垂眼,面上仍无表情,瞧不清眸底绪。
没听到回答,祝微星只得主动说明:“我有件衣服落在病房,你能不能……”
姜翼再抬眼,嘴角只剩恶劣笑容:“床单借你?”
祝微星被他眼中过亮的光刺了,虽着急,没立场生气,打个个冷颤,只能苦着脸打算病号服穿回去。
忽然身后人像看够了热闹,开了衣柜,从里头拽出件t恤丢来。
“我穿过。”姜翼嗓音低低,善意提醒。
祝微星一看,衣服是旧,干净。没资格挑剔的他自然只有感谢的份。
过穿上身后,衣服之大让搞古典的他像去搞了嘻哈。更别提胸口那让人无语的恐龙战队图案。感觉姜翼一人养活了整个流动市场的t恤摊……
祝微星硬着头皮给衣服主人道谢,答应用完会洗干净还回,这才叹着气匆匆离去,姜翼落他身上的奇怪目光甩在背后。
回了家先进洗手间悄悄洗漱,顺便想借口跟奶奶解释。
借口没想好,出来却在走廊遇到了梁永富。
他就等在门外,想是特意为自己来。
祝微星斟酌着打招呼:“早上好……”
梁永富笑,一如既往的礼貌:“早上好。”
接着便直入重点:“必紧张,我知道你在担医院那边,我已经替你处理好了。”
祝微星这回真惊讶了。
“你出意外时,我刚巧跟着主管在开业现场,便一起上了救护车,紧急联系人留的是我号码,”梁永富解释,“今早医院找不到你就给我打了电话。”
前祝微星知道,后续他倒没料到。
“医院查了监控,我知道昨夜是谁你带走,”梁永富瞟了眼祝微星身上的恐龙嘻哈战队服,笑了笑,递过手里纸袋,“我猜你有自己原因,便自作主张替你办了出院手续。”
祝微星接过袋,看见里面是自己落下的t恤。
“这次非常感谢你帮助。”祝微星真诚道。
梁永富摇头:“都是邻居,举手之劳,这两天忙工作我也没顾得上去医院看你,你康复就好。医生那里仍建议你如果适要及时回去观察。我们公司的张经理甚至缪斓缪先生都比较重视你的事,如果你确认没事,我便向他们和fo公关部进行回复。”
祝微星明白,再三表示麻烦对方并真诚道谢。
梁永富见他这样郑重便开玩笑让祝微星允了顿饭。
祝微星自然答应。
这才回家。
幸好昨天和奶奶焦婶约了今天下午再去医院探望。奶奶见祝微星出现只当他刚刚出院。
“怎么多住几天?”奶奶表情严肃,似不赞同他这样轻慢身体。
虽进行了自我说服,决定走一步算一步,然真见到奶奶,祝微星仍有一瞬尴尬心虚,昨天到今天,竟恍如隔世,境大变。
“检查报告已出,医生说我没事。住着也是浪费资源浪费时间,索性就回来了。”一番踌躇,祝微星仍选了最老最靠谱的理由。
奶奶像是早料到,看了他几眼,到底没有多言,只指着角落堆着的大箱小盒,说:“昨天有人送来这些,说当你的额外补偿。你既然没事,就问问能不能退,我们也平白占人便宜。”
祝微星也惊讶,竟全是fo的家用小电器,加湿取暖器也在其中,型号比自己托姜来买的更好更高级。
祝微星忙找出张申留的电话给他打去。
对方大概在忙,没接。
祝微星转而打给姜来。
姜来接了,知道他已出院,正在着急,软软地把祝微星好一通埋怨,觉得他是怕麻烦别人,才够爱惜自己身体。
祝微星借口说自己为了回去上课,想耽误学习,并希望姜来向张经理转告谢意,如果可以,还想把家里的fo电器退一部分回去。
姜来听了反愈发生气,转告张经理他愿意,东西他一定要祝微星留,说他就算寄回fo,那里也会要。
祝微星觉得好笑,这位单纯的小少爷怕是还觉得对自己的晕倒事故有责任,想要补偿。
姜来却不管,反复叮嘱祝微星好好休息,只把他叮得寻了由头匆匆挂了电话。
梁永富、姜来、姜翼……这一个个,都温柔善良得让人受宠若惊。
想了想,又最后一个人名划去,与事实略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