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愣住了。齐老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指颤抖地点着周冉,张了张口,却半天没想出句训人的话来。
陆衍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滞了滞,眉头微扬,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面上却仍旧带着笑意,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周冉,眸子里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打量。
孔嬷嬷则是一脸担忧,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齐老太傅和周冉,最后只得无奈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索性不言语。
周冉神色平静地扫了屋里几人一眼,视线触及到陆衍带着笑意和打量的目光时,眉头动了动,嘴角微不可见地往下拉了些,移开目光,再看向齐老太傅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戏谑的笑脸。
“先生可别动气,您先坐。”周冉说着,人已经走了上去,笑着拉了拉齐老太傅的胳膊,语气轻松地解释道,“这招赘的话确实是我说的,没曾想这么快就传开了,连先生也知道了!先生可得好好跟我说说,怎么连您也得了消息?”
“你——”齐老太傅气得把胡子一揪,又气又怒地瞪向周冉,手指指着周冉的鼻尖,气得胡子乱颤,好半晌才从被怒火灼得发烫的喉咙口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要气死我!”
见老太傅真动了气,周冉忙敛了笑意,凑上去拉着老人家的胳膊,好声好气地劝道:“您快消消气,是我错了,我认错。您先坐下喝杯茶,歇一歇,一会儿再教训我吧。”周冉说着又赶忙往旁边案几上倒了杯热茶端上来。
齐老太傅呼了两口怒气,狠狠地瞪了周冉两眼,扯着胡子坐下来,目光嫌弃地扫了眼周冉手上的茶杯,一边挥手挡开一边没好气地哼道:“拿开拿开!这会儿你倒知道来讨好老夫了?哼!”
齐老太傅哼了两声,又突然扭头盯着周冉,板着脸,语气里带着些威胁质问道:“你坐下!今儿跟老夫说清楚了,那招赘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一个姑娘家,能随随便便说这样的话?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老太傅说着,又郁闷地撇了撇嘴,扯着胡子挑剔地打量了周冉一眼,语带嫌弃地点着周冉哼道:“你一个小丫头,连自个儿的府邸都没有,还好意思招赘!你往哪儿招啊?往周府里招?你太婆跟你二叔,能这么看着你折腾?你也就自个儿瞎闹腾!我看你怎么收场!”
周冉听老太傅这话,显然是已经消了气,再一听老太傅这明显有些护短的“嫌弃话”,心里温暖的同时亦觉好笑。
刚想要开口解释,余光瞥见一脸兴味的陆衍,周冉的眉头又不自觉地压了下来,心里忍不住腹诽,这人还真是讨人嫌!他一个大老爷们坐在这儿听她一个姑娘家的闲话,还听得有滋有味,也不知道避嫌!亏他还是个世子爷!
周冉暗自哼了一声,一时又想起上回在这院子里,陆衍大模大样地叫她“小丫头”的情景,在心里骂了句“唯小人与男子难养也”,脸上的嫌弃意味儿也浓了些,拿眼角扫了陆衍一眼。
见陆衍眸光明亮地看过来,眼里有轻微的错愕,眉角微抬,眸子潋滟好看得过分,周冉又气恼地移开了目光,暗自冷哼,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人长得有些女气了!好看是好看,可一个大男人顶着这样一张脸,还真让人觉得碍眼。
见陆衍坐在齐老太傅右下方,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周冉在心里更添了一层不喜,索性不再理会陆衍带着大量的目光,直接在齐老太傅跟前坐了,不紧不慢地笑道:“先生先喝口茶,再听我慢慢解释吧。我这两天还病着呢,这趟到庄子上来,也是养病来了,顺道才来看看先生的。至于我要招赘的话,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没想让先生为我担心,哪里知道先生竟听说了这事儿。哎,我这个学生愚笨得很,终究还是让先生操心了!”
“你就瞎扯吧!”齐老太傅又气又笑,点着周冉哼了一声,撇嘴道:“你这丫头的性子,老夫还能不知道?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呢?”老太傅顿了顿,呷了口茶,方又扫了周冉一眼,“你这像是病了的模样?我看你倒是好得很!专门来气老夫来了!”
“感情先生先前那消息竟没听全!”周冉好笑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分诧异,眉间却隐着丝狡黠,蹭到齐老太傅身边咳道,“我是真病了,心病!现如今心里头还堵着气呢!一直就没顺下来!若不然我怎么能说出要招赘的话来!我那也是逼急了,破罐子破摔。那外头传闲话的人竟没说缘由么?这缘由可是早前就有流言传出去的。这传话的人也忒不懂事了,连个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就往先生跟前乱说!”
周冉说着,有意无意地斜了陆衍一眼,目光里的嫌弃也没怎么掩饰。
陆衍诧异地看着周冉的眼色,那一双莹亮的眸子看过来,明亮有神,眸底隐着丝狡黠,让人移不开眼。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嫌弃他,也不知他究竟是哪儿得罪了她!
陆衍想着,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不自觉地出声解释道:“是我先前听了京城里的谣传,跟先生提了一句。至于这其中缘由,倒没细说。这事儿说到底,确实是我的不是。我给姑娘陪个不是,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话毕,陆衍竟真的站起身来,拱手长揖着朝周冉行了一礼。
周冉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暗自磨牙,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地还了一礼,笑道:“没想到陆世子竟跟我们一样,喜欢听外头的闲话,还喜欢跟人议论!”
刺了一句,周冉又移开目光,没理会陆衍脸上一瞬间的错愕跟笑意,一转头又被齐老太傅瞪了一眼。
“你怪行之干什么?还不是你自个儿瞎折腾!”齐老太傅吐了口闷气,敲着周冉的额头训道,“说吧,你这‘心病’又是怎么来的?”
“还不就是外头传言,说我生母不明,出身不正。”周冉笑了笑,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再有,我如今不是得议亲吗?可这京城各府的夫人们也瞧不上我。我这身份就是个好看不好用的花架子,那些夫人们心里难免嫌弃。再加上我生母不明的传言,有些人说话就不好听了些,无非就是明着暗着挑剔我怎么没教养。就拿前儿威远侯府秦夫人办的家宴说,那些赴宴的夫人太太们也没少在一处议论,我人没去,却听见不少闲话传出来。这还是规矩森严的侯府呢!别的人家,就更不好说了!”
周冉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略带自嘲地冷笑道:“我再怎么也是先帝御封镇北将军、圣上亲授的护国公的女儿,还容不得那些人这般败坏名声!周家的人别的没有,骨气还在,人家既然嫌弃我不好,我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去看人脸色?再说了,我也不稀罕京城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儿!不说别的,那些在富贵安乐窝里享受惯了的少爷们,只怕连我都打不过,他们也配得上当镇北将军的女婿?”
“你这丫头——”齐老太傅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慢慢吸了口气,又气又笑,“你一句话,把京城那些小子们都骂了一遍,就你这倔脾气,你让老夫骂你什么好?你看不上人家就算了,偏还要说什么招赘的话!难道京城这些小子,就没一个好的?你这么一说,把自己的退路都给堵死了!老夫平常是怎么教你的?那破釜沉舟的法子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得看天时地利,还要看你身边的人合不合适。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自己把退路给堵死了!你倒好,意气用事,这是犯了兵家大忌!你自己说,你要招赘,你拿什么招?”
训完周冉,老太傅又忍不住动起气来,敲着椅子扶手骂道:“那些个内宅妇人也是可恨!简直是胡说八道!老夫的学生能没教养?谁能娶了你回去,那还是他们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些人简直是愚不可及,鼠目寸光!真是气煞老夫!”齐老太傅骂着,又恨铁不成钢地斜睨了周冉一眼,“你也是,尽给老夫丢脸!你那些兵法、人情世故,都白学白看了?”
“先生不是说了,这兵法也得活学活用。我倒觉得我这招用得挺好!再怎么说我也是您的学生,哪儿能被点怒气冲昏头脑了?”周冉挑了挑眉,眸子亮了一分,压低了声音咳道,“再说了,我老跟那些内宅妇人用计,这不是大材小用吗?也有碍您老的英明!您放心,我早想好了,这招赘的地方我有!南边的镇北将军府还在呢,这么大座宅邸,还不够我一个人成亲的?”
此话一出,陆衍拿着扇子的手突然一颤,忍不住笑出声来。周冉听得声响,蹙着眉瞪了陆衍一眼,随后又极快地将眼里的嫌弃敛去,笑呵呵地看向齐老太傅。
陆衍被周冉一眼瞪得好笑,手指摩挲着白玉扇坠,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周冉的侧脸上,一时看出了神。这丫头小时候就大胆,如今还是那么个性子,倒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却又丢不开手来。
齐老太傅被周冉一席话哽得无语,郁闷地哼了几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浑浊的眼睛动了动,随后突然丢开茶杯,朝周冉挤眉笑道:“丫头,你看我们家五郎怎么样?我让他入赘给到镇北将军府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