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小心翼翼进入异空门洞之后,放眼所见是一处幽邃静谧的石窟。石窟穹顶奇高无比,接通上下的石柱四五人也无法合抱,但顶上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光辉,照得石窟之中一片幽紫之色,诡异而寂静。
回头看去,另有一面异空门洞悬立,只是雾蒙蒙看不清外面景色。按照进门前的约定,小罗依旧留在外面,郭岱捡起一块石头,在上面刻了一个郭字,朝着门洞扔了过去,石头消失在云雾之中。
过不多久,门洞中飞出一块石头,郭岱一把抓住,上面多了一个罗字。
“看来这个异空门洞就跟寻常门户差不多,能进能出。”郭岱看向楚道长,询问道:“这个异空门洞一旦打开,能够维持多久?”
楚道长依旧捧着罗盘,思考着答道:“其实……这么异空门洞根本就没有关闭,我开坛做法是为了使其显现。之前发现岛上的法阵,其实就是用来运转气机,催使天地灵枢接合异空门洞,并且防止溃散。”
郭岱皱眉道:“难道广阳湖一带生机枯萎就因为异空门洞在汲取地气?”
楚道长面露难色:“这个……我也不敢肯定,如今方真道对异空门洞也仅是初窥玄机。”
杜师兄望向石窟深处,说道:“不论如何,我们现在已经进来了,先查探一下,众人各自小心。”
进入秘境的五人都提高戒备,彼此分开约一丈距离行走,站好四个方位,楚道长捧着罗盘居中警戒,郭岱与卢老三在两翼,杜师兄在前头开路,大罗殿后。
斩妖除怪跟行军打仗不一样,郭岱等人若是挤在一块,反倒容易让妖怪一网打尽。并且众人所学不一,站得太近也彼此掣肘阻碍,不好发挥。
石窟蜿蜒曲折,但不见岔路,走了将近一里地,眼前是一面巨大石壁,从幽暗紫光照见,石壁上隐约有纹路勾勒成门扇状。
“这里又有一扇门。”杜师兄上前试着推动,发觉石门如墙壁一般,纹丝不动。
卢老三说道:“这么大的门,是给谁走的啊?”
“应该有开门之法,否则那些血尸是怎么出现在岛上的?方才我们一路走来也不见有何异状。”郭岱对楚道长问道:“你有办法开门吗?”
楚道长看着巨大石门上的模糊纹路,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可以试试。”
看着楚道长在石门前,一会儿掐诀念咒、一会儿凌空虚划,郭岱拍了拍杜师兄的肩膀,示意两人到别处私下交谈。
“我觉得这个楚道长有问题。”郭岱开门见山地说道。
杜师兄往石门方向看了一眼:“此话怎讲?”
“他先是发现岛上有法阵,其次又能打开异空门洞,直到现在可以开启一座秘境大门。师兄,你不觉得此人似乎对这岛上的状况异常了解吗?”郭岱说道。
杜师兄点了点,却又讲道:“但以我观察,这位楚道长也没有说假话,从他举止看来,的确是第一次打开异空门洞。他是了解这个岛上的情形,只是秘境之事怕也出乎他的预料……你还记得我们跟他相见的情形吗?”
那还是在几天前,郭岱一行人听说广阳湖方圆百里草木枯萎的消息,料定是有妖邪作祟,于是前往广阳府探听。得知广阳府的地方长官正悬榜邀请方真修士,希望消除广阳湖妖祸。
等郭岱上门拜见知府老爷时,楚道长已经先来一步,正在受知府老爷的盛情款待,甚至还有一圈地方士绅赴宴,那场面就跟那位王侯贵胄出巡一般。
楚道长自称是璇玑门弟子,就郭岱的了解,璇玑门并不算一个特别大的方真门派,分裂前的罗霄宗比璇玑门厉害多了。即便是如今散于各地的罗霄宗法脉传承,有些还颇为鼎盛。
至于楚道长本人,从现今看来,他固然是有几手道法,可是较之朝中的方真高人,相差还是不可以道里计。
既如此,广阳知府何为对他这般重视?想来想去,要么是楚道长另有隐秘不为郭岱等人所了解,要么是广阳湖岛上有值得广阳知府放下身段来恳求的事物。
后者还容易解释,那名岛上巨绅的私产,当年可是囊括整个广阳湖周围一大圈。那是鱼米最为丰饶富足的地区,多少人觊觎已久?如果能够解除妖祸、恢复湖泊周围生机,对广阳知府本人仕途也是大为有利。更遑论巨绅本人藏匿的金银财货了。
“的确,我们之前一路走来,发现湖边田地草木枯萎,但是与北边中境妖祸,遍地焦土的惨状还不尽相同。”郭岱思量道。
杜师兄言道:“估计人家是有备而来,或者是受师门尊长的指点特地赶来。你也知道,如今朝中不少文武大臣都与方真门派往来密切,希望攀附结亲。中境妖祸过去这么些年,这楚道长说不定是哪位大官的子侄。”
郭岱思量再三,朝杜师兄招了招手,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此话当真?”杜师兄闻言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楚道长的背影,眼神中尽是惊疑。
“我应该没看错。”郭岱言道。
杜师兄伸手按在郭岱肩膀说道:“算了,现在世道不太靖平,人家这样出行也情有可原,咱们也不必多管,他能帮咱们除去此地妖祸便算了结。”
“我明白了。”
“还有。”杜师兄言道:“此事你知我知便可,你也不要拿这事来逼问人家。”
郭岱点头答应。
楚道长在石门前作法良久,让其他人都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到他将罗盘高高举起,石窟穹顶的那点点光辉照耀下来,好似流星飞落,聚在罗盘之中,光芒大作。
“星斗移度、列宿陈张,周天黄赤、听我号令!”楚道长扬声高喝,罗盘光芒飞旋绕身,就像漫天星河回环不定,接着朝石门奔涌而去。
受星光照耀,石门表面纹路顿现光芒,就像一道硕大符印顶天立地。
而伴随光芒褪去,整座石门居然也渐渐消散,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终于好了。”楚道长刚刚长出一气正要放松,却听身后郭岱一声大喊:
“小心左右!”
一阵破空声响,楚道长抬头就见两柄巨斧当头劈落,他吓得就地一滚,勉强避过致命一击。
环顾两侧,原来石门与墙壁接合处,出现两具石俑,身高逾丈,体型宽胖,两柄巨斧正是由他们飞掷而出。
“道长没受伤吧?”杜师兄问道。
楚道长心惊胆跳地起身,回答道:“没事……这两具石俑,要一起破坏!若是只破其一,会重塑形体,杀之不灭。”
“小郭!”杜师兄招呼一声,身形微微下蹲,盾牌举在头顶。
师兄弟二人早有默契,不用别的提醒,郭岱迈步疾奔,纵身一步踩在盾牌上,杜师兄朝上一撑,郭岱飞身而起,足有四五丈高。
郭岱凌空拔剑,剑尖朝下刺落,带着坠落势头,将一头石俑压得双膝猛沉。
短剑一击命中石俑后颈,它主动伸手来抓郭岱,反倒被郭岱摇乱重心,乱剑攒刺。
别处卢老三也迎上另一具石俑,棍棒不用敲打,而是像长矛一样刺击。汇聚全身力道,轻轻点在一处,棍尖抽离还带走几片碎石。
大罗则取出专用于贯穿铁甲的弩箭,朝着石俑头脸射去,弩箭就跟钢钉一样,深深插入石俑头颅。
可即便如此,石俑行动不见迟缓,反倒是拳脚交加,攻势愈发狠戾,就连杜师兄用盾牌硬生生挨了几下,也觉得半边身子发麻。
“这样下去可不行。”郭岱翻身跳下石俑后背,他看了一眼手中短剑,这柄师传法器虽说是几乎无坚不摧,可是对付石俑这等死物,就算将头颅几乎切下也没有用处。
四人聚在一同,利用石俑步伐稍慢的弱点,趁机商讨对策。
“那个道士干嘛不出手?”卢老三愤愤道。
大罗掐着手指点算弩箭数量:“估计是吓糊涂了?”
杜师兄没有恼怒,平和言道:“兴许是刚才施法,耗神过度,现在还没恢复。”
“先别管他。”郭岱眼见石俑取回两柄巨斧,一步步朝着四人靠近,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对卢老三问道:“我记得你的佛门雷音里,有一门导骨传音的功夫吧?”
“对啊。”卢老三一说就觉得不对劲,赶紧摇头道:“别别别,那招疼得不行!”
“你就负责最后一下,我们来牵制石俑,给你制造机会。”郭岱赶紧说道:“现在就开始运功吧!”
说完这话,郭岱刀剑齐出,身形似箭,朝着两具石俑冲去。
杜师兄听完郭岱所言就已经明白他的打算,苦笑着拍了拍卢老三那粗壮的手臂:“辛苦你了。”然后也跟随郭岱而去。
卢老三眼角抽搐地看着那两人,然后将目光转向大罗。
“别看我啊,要是给我一张床弩或许还有办法,就这小玩意儿,还不够给那俩挠痒痒的。”大罗晃悠着弓弩道。
“唉!”卢老三迫不得已,一把将棍子插进地面,然后盘坐于地,嘴唇微动,像是在念诵经文。
郭岱身法最快,闪身躲过巨斧斩击,俯身一滑,穿过石俑胯下,雁翎刀狠狠抽在对方膝后。起身一招倒挂金钩踹在石俑腰间,逼得它踉跄两步。
杜师兄则对上另一具石俑,手舞干戚。看似大开大合的招式,可每当石俑巨斧劈落,杜师兄臂上盾牌便好似鱼儿油滑,巧妙移转巨斧锋芒,让石俑攻势每每落空。
楚道长脸色苍白,他扶着墙壁看着两具丈余高的石俑,幸亏方才有郭岱提醒,否则自己此刻已是身首异处。眼见郭杜二人各凭自家本身,将石俑牵制得滴水不漏,不免猜想自己能否一样做到。
这种石俑其实脱胎于道门力士。古时仙真内炼五行、外参造化,以符法为根基,运用自身一缕神气,接合天地间茫茫无尽的精微气机、造化精华,化作人形,实乃与仙真本尊神气相连的超凡之物。
但是要炼制仙法力士,对修士其人修为境界要求极高,而且还要对自然造化之道领悟极深,更别说炼制过程漫长且亟需功夫,这等道法在当今之世已近乎传说。
后世今人为了效法古时仙真,不得已依仗外物精气、甚至是活物魂魄,在已然固化的形物上施法,做成各种能够类人活动的石俑陶俑。
只不过有些修士为了这些术俑能够更为灵活变通,甚至抽取生人魂魄注入其中,不论成果如何,此法已入邪道,不为当世正法修士所容。
以楚道长的眼力,很快就判断出这两具石俑就是注入了生人魂魄,巨斧劈斩颇有章法,而且不惧疲惫,这样拖延下去,反倒是对郭杜两人不利。
想要击毁这种术俑,最简单的方式便是以无匹威势直接摧毁,否则以石俑内中法术,会不断修复自身。至于眼前的两具石俑则更加特别。楚道长明显感应到两者气机相连,只破坏其中一具恐怕无法解决。
楚道长正想闭目凝神,试着以飞剑击毁其中一具,给郭岱等人创造机会。却见郭岱来回于两具石俑间穿梭,刀剑迅捷,锋芒如网,将石俑砍得伤痕累累,掉落一地碎屑,自行恢复的速度竟然还赶不上郭岱的攻势。
但郭岱这样一点都不好受,他手心满是汗湿,口鼻间喷出的吐息已经略带些许血腥味,这样频繁鼓动五气贯通身中百关,只会伤及腑脏筋骨。就连杜师兄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小郭!”
“再等一下!”郭岱几乎没有换气说话的功夫了,声音沙哑沉闷,旋身一刀斩在石俑腰肋,后方另一具石俑挟破风之势,重拳袭至。
千钧一发之际,大罗瞅准时机,射出一支弩箭钉在石俑手腕,使得重拳稍偏寸余,郭岱身形翻飞,石俑拳锋擦着自身后背,砸在另一具石俑身上。
轰然一声震颤,碎石纷飞,那石俑一拳将它的同伴身躯贯穿,两具石俑也都站住不动了。
“还没好!”楚道长见状连忙喊道。
杜师兄心知肚明,擎盾直冲,飞身猛撞,好似攻城冲车,竟是将两具石俑一并撞倒在地!
此时卢老三行功已足,全身上下白气蒸腾,两条手臂青筋浮凸。他迈着沉重步伐,好似肩上扛着如山重物,一步步来到两具不断自行修复的石俑边,五指大张,一手按着一具石俑。
石窟中的空气没来由地传来阵阵沉闷刺耳的鸣响,地面也微微颤动,卢老三双掌间一声激啸,两具倒地石俑登时化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