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江北王在封地之恶行已是罄竹难书!眼下他竟将爪牙伸到岭南一带,私自调遣当地军粮运往封地不算,还打死了当地一位声望极高的乡绅!”
“私调军粮于我大辰隐患颇多,严冬将至!若此时南疆与我们开战,将士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何保家卫国!江北王是想断送我大辰命脉不成!”
“他何止是要断送大辰命脉,连我们长公主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了,下官听闻,打死的那位乡绅不仅在岭南颇有声望,更是出自南疆望族!若南疆国王质问起来,让公主如何自处!”
“皇上!江北王只在封地作威作福也就罢了,此番大罪!不可姑息!”
御书房内,几位老臣几乎是血泪控诉,恨不得当场撞死以明心智。
但那位一国之君却不为所动,提笔书写,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波动。
就在一位御史真要忍不住想触柱而死的时候,他才赶紧招呼小饺子:“拦着点!”
小饺子等的就是这句,在陈元沣身边当差,拦人寻死这种事已经练的十分娴熟!
那位被拦下的御史又反问陈元沣道:“陛下不肯惩处江北王,又不让老臣死,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何不说句准话!”
少年天子终于慢慢将笔放下,无奈叹了口气:“你们说的事,朕都明白,也已心中有数。朕虽未亲政,但随江北王听政多年,也懂了些道理,有些事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们总也要让朕听听江北王的说法吧?”
“那老匹夫舌灿莲花!定然能为自己洗脱罪责!”
“那爱卿又凭什么让朕相信,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呢?”
“微臣有的是证据!”
“那烦请爱卿回去将证据整理好,递送中书省吧。”
几位老臣急了,折子送到中书省哪还能全须全尾的送到皇帝面前,谁不知道江北王手眼通天,哪都有他的人啊。
“皇上!万万不可!微臣愿给皇上亲自送来。”
“送到中书省不行,送给朕,就行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哑口无言。
没错,他虽是一国之君,比之江北王的傀儡都不如,就算证据确凿,他又如何能让江北王伏法?
“江北王才失二子,正是痛心疾首的时候,朕就算要过问这岭南之事也得等等再说,你们也不必争了,退下吧!”
有人不死心,还要说,却被小饺子带人‘请’出御书房。
一众老臣在门口哀嚎了一阵,奈何北风烈烈,吹的一把老骨头咯咯作响,只得就此作罢,顿足离去。
眼下江北王府正飘幡带孝张罗丧事,时隔三个月,新世子身中剧毒缠绵病榻多日终于与世长辞。
王妃痛失爱子,纠结了一帮族中长老,非要让江北王的宠妾给儿子陪葬,如此这般闹了好几天,直到王妃气晕过去此事才算消停。
陆康有些身心俱疲,两个成年的儿子接连离世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他精明一世,不是没察觉到其中的反常,但他又找不到反常的原因。
长子死的时候,他不是没查过,次子中毒的时候,他也暗中着人细细排查,查来查去却查到了自家人的身上。
他乏累的闭上眼睛,让丫鬟给他细细揉捏穴位。
“皇上真这么说的?”
座下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赫然就是方才在御书房内寻死觅活的御史。
“下官还是有些琢磨不透皇上是什么意思,瞧着更像是想查,但有心无力。”
“他想查?他怎么查?”江北王冷哼出声,依旧闭着眼睛道:“他有人吗?叫嚷起来,一个声比一个高,但若用起来,一个缩的比一个矮,他陈元沣不比你清楚?”
“王爷说的是……”
“他说那些话不过是给你们听的,好叫你们觉得他是有心无力,省的你们在他耳边聒噪!不过你们去报给他听,总好过苏珅去说。待明日早朝,本王给他来个负荆请罪,堵堵他们的嘴,皇上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
后者点头:“不过下官有一事不明,王爷为何要动岭南的军粮?动用军需,此乃大忌啊……”
“本王带兵多少年了?不比你明白?待来年补上就是,若无这批粮食,今冬再冻死了人,百姓再闹,本王还得花大代价平反!吃饱了撑的!”
会冻死人还不是因为你侵占耕地,座下之人自然没胆子说这话,既已投靠了江北王一党,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哪顾得上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贱民。
陆康说要负荆请罪就真的是负荆请罪,大冷天的,脱去上衣,背着荆条昂首阔步进了勤政殿内,莫说陈元沣了,文武百官都吓了一跳。
他虽已过花甲之年,但因常年习武带兵,依旧身高力不亏,肌肉虬结饱经沧桑。
进的殿内他便单膝下跪,将下属擅作主张调遣军粮一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此番言辞少不得要被苏家为首的一众文臣谩骂讨伐,但他依旧是不吭不卑,只高声道:“还请陛下责罚!”
金殿之上,年轻的一国之君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爱卿这是何故,事情因由朕已知晓,爱卿赶紧把衣裳穿好,莫要着凉。”
“老臣无碍,当年塞北杀敌,老臣一身铠甲都被冻成了冰碴子也依旧斩首敌军三万,凯旋归来!这点风霜算的了什么!”
“王爷何必拿过去的功德一遍遍为自己金装玉裹?”有人不满道:“听着像给自己邀功,实际却是在威胁皇上吧?”
陆康冷睨那文官一眼,后者赶忙躲到一旁。
“邀功?威胁?你若什么时候能和本王一样有这一身伤痕做军功,再来质问本王吧!”
没错,他身上,大大小小数道伤痕,虽已褪去结痂长出新肉,但不难看出曾经的狰狞。
陈元沣瞳孔微紧,缓缓说道:“江北王几次为我大辰出生入死,朕岂能为这点小事寒了忠臣的心?诸位爱卿也不必再说,王爷快些起来穿衣,莫叫朕心中过意不去。”
陆康这才却之不恭的站起身来,左右内监伺候他取下身上背的荆条,他振衣穿戴,神色睥睨。
虽然有人气不过,但面对此情此景也只能生生克制,再看首位之上,那位一国之君的唇角竟勾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来。
这笑容之中夹着三分蔑视,七分不屑,竟不似受制于人的屈辱。
待定睛再去看,陈元沣依旧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小模样,叫人再也看不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