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内燃着炭火,床上的人却依旧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在梦中沉浮,隐约看到一束光线自远处射来,她挣扎起身,追着光线而去,耳边只有自己赤脚走在地上的声音,四周静谧一片。
她也不知要追什么,要找什么,当她终于在白光之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元沣!”她又加快脚步,唯恐自己慢了一步那人就要消失。
终于,她几乎是飞扑过去,一把将那人抱了个结实。
她双手颤抖不能自已,又抬首细细将他打量,熟悉的眉眼和笑容,与他那天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这身衣裳,也是她伺候穿的。
“哭什么?”陈元沣忍俊不禁,抬手抚上她的眼角,将她的泪水抹去:“是朕不好,朕不该让小仙女落泪,朕该打。”
“不是的,”她摇头,却止不住眼底汹涌的泪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朕最不舍的便是你。”
“那你为何让长公主来带我走?”
“朕反悔了。”少年天子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那笑容如夏日的阳光一般,明亮而又耀目。
“朕反悔了,所以朕在这里等你,你若一日不来,朕便等上一日,一年不来,朕便等上一年,纵然百年不来,朕也要等上百年。”
她赶忙摇头,握紧他的手掌,唯恐被他放开:“别说百年了,就是一天,我也不会让你多等,我不想和你分开,不想,你也不许不要我!”
“好。”后者失笑:“你我年年月月,永不分离。”
她再次将人拥紧,闭上眼睛,无论身边铁马冰河,亦或者刀山火海,她都不会放手。
可不知为何,那怀中之人却依旧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怀中剥离。
她惊慌失措,死死抓住他的手,唤他的名字:“元沣!元沣!”
“过来啊,”男人依旧面带笑容,像个和她逗趣的顽劣少年:“你过来,朕在这!”
“元沣!”她飞奔过去,到底没能将人抓住,眼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力与挫败。
她哭着向前追去,男人那只手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被她抓获。
“元沣!元沣!不要走!元沣!”
她嘶吼着,追逐着,终于一把抓住那只手的时候,脚下却又坍塌,整个人坠入无尽的深渊。
她惊叫出声,骤然睁开了眼睛。
“爱妃!”
她水瞳猛的一缩,看向眼前之人,顿时,那千般委屈,万般痛苦都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她张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连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都忘记落下。
只定定然看着这人,看着这张梦里清澈明亮的面庞,遍布干涸的血迹,看着他原本的金甲玄衣已伤痕累累,瞧不出本来的样子。
她难耐的发出一声呜咽,泪水汹涌而下。
男人一边抓紧她的手,一边隔着被褥将人拥入怀中。
他怕身上的赃物沾染了他的碧落仙子,也怕杀伐的戾气伤了他最宝贝的女人。
“爱妃,朕回来了,朕回来了。”
他一遍遍的说着回来了,陆初容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般,泪水滚滚而落,终是颤抖着牙关挤出几个字来:“无论你去哪,都要带上我……带上我……”
“好!朕以后绝对不会再离开你,永远不会!”
她闭上湿漉漉的眼睫,终是嚎啕大哭。
陆初容再次醒来的时候,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还有梦,像是永远不会清醒一般。
但当她指尖微动,感觉小手被一人握紧,这才迅疾扭头,看到床边伏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
她又惊又喜,再三确定,昨晚那不是梦。
元沣回来了,皇上回来了!
妙思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又回到床边,低声说道:“皇上怕娘娘醒来找他,便拉着娘娘的手睡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只见外头天光大亮,白的刺目,不禁蹙眉道:“什么时辰了?他睡了多久?”
“没多久,天刚亮,外头下雪了。”
“下雪了?”
榻前的人被二人的对话惊醒,先是警觉的看了一眼,随即温柔了眉眼,捏紧手心里的那只手,和陆初容四目相对。
他昨夜回来见过陆初容便急急换了身衣裳,沐浴洗漱便又回来哄她。
将人哄睡了,她又不肯松手,只得在床边囫囵眯了眯眼。
此刻陆初容眨眨眼睛,眼尾飞红,又要落泪。
一国之君赶忙笑道:“贵妃娘娘可别再哭了,再哭下去,朕都要心疼了。”
“我听他们说,你,你不见了……”
后者失笑:“两军对战,总要有些策略的,也是朕的不是,只想着如何打胜仗,却忘了贵妃娘娘亦在后宫为朕忧心。”
“我才没有担心你呢,是母后!母后特别担心你!”
后者失笑,要起身,双腿却有些酸软,妙思赶忙上前扶他一把。
“说起来,朕回来还没去拜见母后呢,这会儿得先去看看母后,前朝还有许多事情要朕归置。”
“你……去吧。”陆初容细细打量着他,似乎在确定他身上有没有受伤,有些话在家国朝政面前也只能暂时放放。
“好,那朕去了。”
“去吧去吧。”
男人失笑:“松手啊?”
陆初容赶紧松开手,一脸局促不安:“忘,忘了……”
后者忍俊不禁,低下身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苦了朕的小仙女了,还给朕生了那么一个白胖的太子!”
后者抿抿唇,第一次有了初为人母的骄傲:“皇上看到沛儿了?”
“看了,不过还没抱,你一直拉着朕。”
她脸皮子刷的一红:“赶紧去给母后请安,更衣上朝去吧!这会儿有许多事需要你呢,改日再抱也行!”
看着男人点点头离去,甚至都没回头看她一眼,陆初容一时间还真有点委屈。
不过陈元沣平安归来,她也终于能长长松了口气,这是不是代表,陆康,已经败了?
兴许,已经死了吧?
她的父亲,那个逼死她母亲,逼死无数人命,狼子野心,妄想谋朝篡位的父亲,终于,终于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