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不能停下,您得用力啊,小皇子的命可就在您手上了啊!”
“娘娘,您想想,这可是您和皇上的孩子,您不能放弃啊!”
“娘娘!”
“贵妃娘娘!”
她空张着一双眼睛看向头顶的帐子,恍惚间,整个人好像躺在一条小舟之上,在河心打转,一直转。
就让她一直这么转下去吧,虽然总是浑浑噩噩,但起码有片刻安宁。
直到细微的刺痛袭来,她又被唤回神识,模糊的视线中,无数张脸正焦灼的看着她。
“快,药!药!”
又一碗汤药灌下去,她浑身不受控制的震颤,抓紧妙思的手,她道:“我,我怕是要死了……”
“娘娘!不会的!”妙思哭着摇头:“娘娘一定会平安无事!你们赶紧帮忙啊!想办法啊!想办法啊!”
众人除了叫她用力,却是一点办法也无。
陆初容喝了药,稍微清醒了些:“妙思……”
她嗓音沙哑,好像撕裂的破布:“你,你给我一刀吧,你剖开我的肚子,把他救出来吧……我没用,我救不了他……”
他就像那深埋地下的种子,知晓春日已到,便伸展枝叶,迫不及待的想要破开土壤,突破宫胞。
殊不知前路遇阻,宛如巨石压顶。
谁来帮帮他……谁来帮帮她的孩子……
“妙思,你给我一刀吧……”
她祈求,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这位姿容昳丽,有着倾城之貌的贵妃娘娘,被折磨至此,早已失去了本来的容颜,只剩无尽的颓败,如那被打落枝头的繁花,又被车马碾压。
“不可以,不行!”妙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呸呸呸!别说那晦气话!”一旁的稳婆倒还算冷静:“女人生孩子都不容易,别动辄就要死要活的!再者说来,这母子一体,若有一方折损,另一个都难以安保!娘娘,您别着急,咱们再试试!”
“好……”
她纤细颤抖的双腿被分的更开,血混着羊水湿透了被褥,随着医女在她腹部轻按的动作,她原本积攒的力气也被疼痛消耗殆尽。
她道:“我不行了,不行了……”
众人又手忙脚乱的给她送汤药,施针,推拿,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差点把太后吓的昏死过去。
陈云歌坐在殿外看着,一时间也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不过很快又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受宠,还好自己永远也不用生孩子。
一直折腾到下半夜,里间没了动静,太后再去问,得到的答案却是:“贵妃娘娘实在疲累,喝了药得歇歇。”
“这得生到什么时候?”陈云歌道:“会不会有危险?”
太后道:“不好说,若是久了,孩子要憋死在肚子里的……”
虽是担心她孙子,但自己也是束手无策,那么多稳婆和太医都在,难道不比她清楚利害?
妙思原本陪在床前,直到听外头传来一阵鹧鸪的叫声,才一个激灵。
看陆初容躺在床上呼吸清浅,看似没那么疼了,这才道:“奴婢先出去一下。”
陆初容慢慢松开捏着她的手:“你去吧,别担心……”
“是……”
妙思急急从后门出去,外面秋夜湛凉,冰霜如薄雪一般覆在草木叶上,连带青石板的地砖都落着薄薄一层。
她行走其上,落下一串脚印。
一株桂子树,阿庆拎着一个竹篮从树后走了出来。
“何事?”
阿庆道:“王爷派人送来一个孩子。”
她打开竹篮的顶盖,内里,一个面色红润的婴儿正熟睡其中。
妙思呼吸急促:“他想做什么!”
“王爷说,若贵妃遇险,或万一生了个女儿,便用这孩子换上。”
妙思一个箭步扑上去,一把抓过那竹篮,举过头顶就要重重摔下,却被阿庆一把拦住:“你做什么!”
“做什么?”她低声怒斥:“你知不知道贵妃现在如何凶险!她为了生这个孩子,生生要被折磨死了!陆老鬼却只惦记着他的宏图大业!连自己亲生骨肉的生死都不管不问!贵妃娘娘只是一个用来生孩子的工具吗!不!甚至不用她生!这里就有个现成的!”
她说着又要去摔那孩子,阿庆却赶忙拉住她道:“你不为自己留后路了?万一皇上斗不过王爷该怎么办!”
妙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还惦记着要做他的走狗?”
“我!”阿庆有些心虚:“是你教我,要给自己留后路……”
妙思双手直哆嗦,一把将那竹篮塞到她的怀中:“别让我看到他!”
“妙思!”阿庆道:“你有没有想过,若皇上败了,娘娘和孩子……”
妙思疑惑的看看她,又看看篮子里熟睡的孩子。
“你是说?”
阿庆道:“有了这个孩子,起码可以保全娘娘和皇上的骨肉!”
妙思不是没想过,如果皇上斗不过陆康,娘娘和孩子该怎么办。
陆康势必要去母留子,届时,幼子成为傀儡,用不了多久也会成为陆康通往皇位的铺路石。
若用这个孩子取代……
就着霜色微光,她定定然看着那个熟睡的娃娃,圆圆的脸蛋,长长的睫羽,他娘在生她的时候是否也经历了和贵妃娘娘一样的痛楚?
交托了半条命,到头来,却换来一个骨肉分离?阴阳两隔?
“用不着!你若怕死,就留在凤栖宫好了!皇上必然不会让娘娘和孩子落到陆老鬼的手上!”
妙思转身就走,却又被阿庆急急唤住。
她回头道:“陆老鬼还要你说什么?”
阿庆目光炯炯的看向她道:“是我自己想说!苟富贵,勿相忘!”
妙思蹙眉,转身快步回了寝殿之中。
陆初容又在经历着生产的折磨,只是这次她发不出声音了,医女怕她咬了舌头,用巾帕塞在她的嘴里,生生阻住了她。
她肚子里鼓起的一团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却依旧无法脱离。
她想歇斯底里的吼叫,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哑音,她五指到处乱摸,无论什么也好,哪怕只是一根簪子,让她用其锋利剖开这肚子吧!
‘元沣!元沣……我怕是撑不住了……’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崩溃,亦从未像此刻这般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