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是来年大丰的好兆头,不多时已在地上铺了五六寸厚。
但此时却有一人在雪地中脚步匆匆,所行之处并未留下太深的印记。
行至一处高墙之前,他纵身一跃,跳上了,脚尖只在墙头擦过一点雪皮子,人已轻松落入院中。
小院已经荒僻多年,瞧着无人居住,四周安静一片,连一盏灯烛也没有。
他低头做出猫叫,一间破败的房子后头传来叩叩声响,他便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一盏灯烛缓缓点亮,因罩着灯罩,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但还是不难看出,坐在灯旁,披着斗篷的女人有一张漂亮的容颜。
此人正是江北王妃的侧妃,陆康的宠妾。
“侧妃娘娘。”来人向她行礼。
“是不是你,将王妃杀死亲子的消息透露给了她的奶娘?”
“侧妃娘娘问这许多做什么?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知道太多,反而对自己不好。”
一听这话,侧妃便不由收紧了掌心:“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那么多事情?为何又要帮我?”
“放心,我也知道的也不多,只知晓娘娘您买通花楼女子杀害陆家长子,顺便又杀了那女子灭口而已。”
后者身形一震,捂着耳朵叫道:“你别说了!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
“是,这不是怕娘娘您忘了吗,而且,先追问在下的可是您啊。”
侧妃不禁一个哆嗦,没错,那个陆康最器重的长子确实死在她的手上。
但她没想到的是,就算他死了,自己的儿子也没能做上世子之位,王妃娘家的势利毕竟不容小觑,王爷不敢堂而皇之的与对方撕破脸皮。
就在她被陷害杀死王妃之子,关进暗室一筹莫展之际,这个黑衣人就突然出现了,他告诉自己不要担心,也不要着急,一切都会有转机。
他们也是在那时达成了这个交易,他承诺,还她清白,送她儿子坐上世子之位。
“那你想要什么?”侧妃说到这里不禁捏紧了掌心,如果这人也要她的姓名,她想,为了儿子,也不是不行。
既然他神通广大,什么事都办得到,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永远。
“听说,王爷念及结发之情,尚未处置王妃?”
“王爷轻易处置不得,伤一发动全身,王妃的娘家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可怜她却是无权无势之人,全凭一张脸爬到今日之位,也深知自己如何受宠也永远成不了正妻。
“没错,侧妃娘娘说的对,可你有没有想过,王妃还有一个儿子,她活着,娘家势力依旧,还有一个儿子,这和几个月前有什么区别?”
侧妃瞳孔忽的大张,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道:“你什么意思?”
“你怎知,你儿子的世子之位不会是昙花一现呢?”
侧妃不傻,岂会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侧妃娘娘辛苦一场,难道不想保住最后的硕果?江北王死了两个儿子都不痛不痒,若你和你的儿子也死了,对他来说,也不过就像蚊子盯了一下。”
作为陆康的枕边人,他有多无情,她是再清楚不够的。
没错,只要王妃还活着,她早晚会有翻身之日,到那时,她和儿子又该如何?
以王妃的势利,势必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在下想让娘娘做的事就是……杀了王妃。”
*
“而今上告天地,祈来年之丰、社稷永昌!”
冬至的钟声响彻帝京,带着浑厚的悠扬之音,祭祀台前,百官随一国之君臣服跪拜,浩浩天地,人如蝼蚁。
当这钟声传至宫中之时,德妃正忙着指挥宫人在永昌殿张罗今夜家宴。
虽是家宴,但能出席的人却不多。
先帝子嗣死的死,废的废,陈元沣真的可以称之为唯一的独苗。
另有先帝的兄弟,唯一还在世的两位老王爷也是人丁凋零,唯一能来赴宴的也就只有两位老王妃并各自的儿媳妇。
姜太后坐在永昌殿的暖阁里,看着赴宴的名单,翻来覆去的叹气:“怎么皇上没孩子,这些人也多生一些?人都说多子多孙才是福气,再这样下去,陈家岂不是要绝后了吗?”
“太后娘娘这话可说不得啊。”福喜连忙打断她道:“这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
“怎么,还能找皇上告哀家的状?哀家还怕了不成?就算皇上来指责哀家,哀家还要反问反问他!你没孩子还有理了不成?!”
福喜苦笑不迭:“怕有心人往两位王爷耳边乱说,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皇上的长辈,掌管宗族,到时候闹起来,对太后娘娘实在不利。”
姜太后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对对对,得亏你提醒!要不然……”
“太后知道就好。”
待天色渐晚,一国之君带着百官回宫赐宴,永昌殿里,属于内眷的宴席也已开席。
前朝殿中燃着炭盆,炙着香肉,文武百官齐聚一堂,觥筹交错间各自尽兴。
一国之君陈元沣虽然坐于首位,但右手边却有一位江北王可以与他分庭抗礼,一如今日祭拜天地之时,他堂而皇之的迈上属于帝王的丘台,以帝王至尊,和他并行而跪。
当时虽有臣子不满却也不敢出声质疑,只能无奈看着这位以下犯上的贼子将自己视同天子,向天地叩首。
但对陈元沣而言,这些年他以下犯上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一两件了。
百官却有不同见解,一是陆康行径愈发明目张胆不知死活,竟然当着皇天后土和社稷宗亲的面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二是觉得他们的皇帝未免有些太窝囊!这些年处处受制于陆康也就算了,难不成连皇位也要拱手想让?
于是这席间,几家欢乐几家仇,江北王一党自认今日占了上风,洋洋得意间拉着众人饮酒作乐,偏就喜欢看他们吃瘪却又无从发泄的模样。
而苏家一党则都一言不发,纷纷看向为首的苏珅,盼着他能主持一个公道。
苏珅摇摇头,打发走一位江北王麾下的将军,独自饮尽一杯热酒,却是满腔郁结无处施放。
“说起来,皇上年纪也不小了!”陆康高高坐于皇位之侧,冷不丁突然笑道:“本王早就劝过皇上,早日娶了皇后,早日亲政,皇上怎么偏偏不听呢?”
“王爷,您说这话也太不厚道了,朕知道您每日案牍劳形十分辛劳,但您正值壮年,何必催着朕成婚……”
“哈哈哈哈!”江北王放声大笑,几乎快要盖过了那丝竹管弦的声音。
“那本王的身子骨要一直这么硬朗,皇上莫不是就一直不娶皇后不亲政了?”
“这有何不可?”陈元沣小心瞥一眼坐下众人,低声道:“再说,朕已有陆妃,就算要娶皇后也非陆妃莫属。”
陆康心中十分受用,却还是摇头说道:“皇上此言差矣,陆妃娘娘在家中被本王惯坏了,无才有无德,哪堪皇后之位?就是太后,也不会同意的。”
“又不是太后娶妻!太后还能大过朕!信不信现在朕就拟旨,封陆妃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