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因为从机场所在的地级市到昌丰县还有几小时的车程, 且都是弯弯绕绕的山路,很不好走,高熙和程禹就在当地的酒店先住下, 明早再出发。
酒店特意避开了凯复旗下的, 定了两间房, 用了程禹和程禹在当地一朋友的身份证登记——程禹的朋友可不比高熙少, 他初来乍到安临省,这还不是他工作所在的城市,他照样能叫到一朋友帮忙。
程禹和高熙两人人一间入住,到晚餐饭点时,程禹来敲高熙房间的门,叫她起出去吃晚餐, 在高熙打开门后,:“这儿的美食街很有名的,走吧, 我带你去,刚朋友给我介绍了几家不错的店。”
高熙却摆摆手:“就叫酒店叫餐服务吧,让他们送些招牌菜上来, 我有事儿要做,就不出去了。”说完她就回到书桌前坐下,书桌放着她的ipad,她正在上面浏览档上密密麻麻的汉字。
见高熙是真有事儿,程禹就没再坚持劝她出去吃,也不再说些“好不容易来一趟得体验下风土人情”这样的话, 走进房间关上门,尔后用座机打了叫餐电话,根据菜单点了几样当地比较有名的菜肴, 虽然不知道这家酒店的手艺怎么样,也很有可能比不上美食街那里,但总归还是尝尝。
程禹让他们把饭菜送到高熙的房间——他总归得和高熙在这儿一块吃的,总不能两人同行还晚餐各论各。
所以打完电话后,程禹就没回自己房间,在这儿等。
他看到高熙直低头看ipad,完全没有关心点餐的事情,无所谓今晚吃什么。
连要瓶可乐这样的话也不说了。
她正在看的档,这么重要?
程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昌丰县的这投资项目可没有重要到这程度,想来高熙在看的东西有关高家,有关高含卉、阮沛玲这些,她自己也说了,她这次过来可不单单为一个小小的投资项目。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涉足公司事务,但她似乎并没有把项目当成大仗来打,反而更着重于高含卉这边。
程禹想了想,觉得自己跟高熙的关系更近了步,高熙如此隐秘的行程找的都是他,想做什么也不瞒他,可见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看待,于是试探着问了句,“跟你姑姑相关的?”
高熙头也没抬,目光不离ipad,嘴上则“嗯”了声。
程禹道:“我还以为你会更重视你涉足公司事务的机会。”
这话说得委婉,表露出了他认为的重要性排序,的确,程禹并不喜欢这样的家庭内耗,这其实对家庭的发展并没有好处。
当然了,防人之心不可无,高熙会这样行为,可见在她眼里高含卉那头释放出了阴谋手段的信号,也有可能高含卉曾经做过,程禹不清楚内里,并不好过多的评价,于是又补了句,“不过到了这里,小心点确实没有错。”
高熙听懂了这话,从书桌中抬头,侧转过身体来看向他,她脸上带着笑,只不过笑容没有直答眼底,她其实很少展露出这样的笑容,就像上辈子扶持最年幼的皇子登基后,她坐在帘子后头面对底下满朝武时那样。
“你觉得我不应该想着和自家人争,应该抓住机会锻炼自己提升自己的能力,是吗?”她道。
程禹对上她的笑容,愣了下,直觉高熙并不太高兴,下意识就否认:“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吧……唉,算了,你们家里内部的事情,我不清楚也评价不上来,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想法理由。”
他顿了顿,又说:“只不过你这高中都还没毕业呢……”
他最后一句像是喟叹,但又好似不仅仅是叹,程禹似乎在自己心底捕捉到了丝稍纵即逝的心疼。
原来小时间见过的、留给他只是相当可爱的印象的妹妹,成长的环境那样复杂,经历还比般的人坎坷不少。
高熙歪了歪头,笑看他眼,没说什么,又转回头去看她的ipad,似乎失去了和程禹探讨这问题的兴趣。
程禹看她在炽白台灯下略带了点婴儿肥的侧颜,看她专注的模样,明知道现在不应该去打扰,但又下意识想要再弥补下刚才说错的话,不自觉地又开了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确实应该是这个道理。”
高熙没有再抬起头来,轻轻地“嗯”了声。
高熙的这个态度就更加让程禹心里七上八下的,于是又道:“需要我帮忙吗?有什么要帮忙的你直接说,我能帮的肯定帮。”
高熙还是没抬头,只道:“别,你根正苗红的好青年,还是别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而且你爸要知道了铁定跟你生气。”
程禹:“我这不已经掺和进来了?都配合你进行隐秘的行程了呢。”
“你不要想多,你就需要在今明两天做下我的司机而已,到了昌丰县后,会有人来接应我的,我办点事儿之后,就和你块儿去西沙村,所以说到底我还是你的资方爸爸。”
程禹:“……”
好吧,他可能确实想得有点儿多,他还算不上高熙的“自己人”呢。
就是同行路避人耳目的工具人而已。
有点淡淡的失望。
半小时后,酒店人员把晚餐送了上来,高熙终于放下了手中的ipad,把书桌腾出来吃晚餐用——他们住的是普通的四星酒店,订的也是最普通的标准间,没有餐桌,只有张靠墙的书桌。
程禹和高熙并排坐在书桌前,因为书桌本就不大,程禹又长手长脚的,还刻意缩了缩,尽量不挤到高熙。
而高熙则像是自己在想事情,吃饭的时候沉默得很,也没去关注程禹,程禹看了她好几眼都没有察觉。
他们都做到了“食不言”。
直到程禹放下了筷子,高熙才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问:“你吃好了?这么快?”
“嗯,”程禹指指空碗,“这不吃完了吗?”
高熙:“多吃点菜啊,还剩这么多我可吃不完。”
程禹依言夹着菜吃,且就着这高熙不再沉默的机会,又说起话来,把他对当地一些特色菜的了解说了通。
高熙对特色菜没那么多兴趣,主要还是因为上辈子在皇宫时御膳房里什么地方菜系的厨子都有,只要她想体验,就没有拿不出来的,所以来到这个新时代,高熙更喜欢体验的还是肯德基麦当劳意大利面牛排这些舶来品。
程禹说,她就只听着,时不时“嗯”声。
程禹本还要再说到昌丰县的特色菜上,昌丰县的他知道更多,但见高熙实在不像有兴趣的样子,还是识趣地结束了这话题。
他顿了顿,就觉得心里跟猫爪子在挠似的,很不喜欢这个氛围,没忍住,还是问道:“你生气了?”
高熙愣了下,“嗯?”
程禹看她:“是不是刚才我说错话,你生气了?”
高熙还愣着,“刚才你说错什么了?特色菜?我哪知道你说没说错?我干嘛生气?”
程禹:“……”
不得劲儿,浑身不得劲儿。
程禹摸了把鼻子,“我说吃饭前。”
高熙这才反应过来,“哦,你就那个啊,瞎想什么呢,莫名其妙我干嘛生气?”
“我说话你都不怎么理我。”程禹自己都没发现他语气里好像有那么丢丢的委屈。
高熙:“……我就是在想事情。”
就……好像哪儿怪怪的,这个远房哥哥今儿怎么了?像个受气小媳妇样。
程禹顺势就问:“在想什么?”
高熙顿了下,没答,只是道:“你就别掺和进来了。”
她见程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赶忙:“我真没生气,你不要多想。”
“真的?”
高熙瞪大了眼,“当然是真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怎么可能因为你句话就生气?而且你也没说什么啊,就是不太赞成我在做的事儿对吧,这有什么,是个人都会觉得我高中生掺和到这里去很不合适,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我选择怎么做。”
程禹沉默,唉,果然他只是个不重要的人,说了句不重要的话。
高熙则勾勾唇继续:“你要是知道我五岁的时候做过什么,恐怕还会觉得我这小孩怎么那么恐怖呢。”
这个程禹从高淳那儿听到过些,说高熙在五岁的时候就让高世培的第二任太太阴沟里翻船,跌了大跤。
但程禹并不知道细节,现在听高熙说起来,好奇心下子就被勾了起来,“你做什么了?恐怖我个看看。”
不过这可能已经算得上豪门秘辛,打探这些不合适,所以程禹马上又补了句,“不想说也没事儿。”
但高熙对于程禹这个人还是挺信任的,豪门秘辛这种东西程禹肯定不会往外说,她的关注点并不是说秘辛合不合适,而是在“恐怖”上,笑笑:“真的不怕吓到你吗?我跟你说我的童年可不是一个正常的童年,可别到时候听完都不敢正视我。”
程禹:“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都吓不到我。”他也跟笑起来,揶揄道,“不过如果触犯刑法了,你还是得悠点说,小心我报警。”
高熙歪头想了想,“可能……真的擦了个边。我算算过没过公诉年限。”
她还真煞有其事地算起来。
程禹:“……”
就,怎么说呢,她这故意歪头算公诉年限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程禹也就像很认真地要跟她探讨起来一样,“公诉年限得看你犯的是什么事儿,这事儿过去有十年了吧?公诉年限超过十年的犯的得是大事儿了,你要是只打了个擦边就没事儿,我报警也没用。”
高熙笑嘻嘻地看他,“那我可真告诉你了啊,你知道我上个奶奶斗小三被爆料出来那事儿吧?”
她伸大拇指指指自己,“我干的,还是我个人的手笔,在自家客厅偷偷安装了个摄像头,算擦边儿了吧?之后又找营销号爆料,那一年,我五岁。”
程禹眨了下眼,时没什么反应。
高熙摆出了个“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吧,吓到了是不是,你放心,只要你不惹我,我是不会搞你的。”
而程禹则想起小时候高淳说起高熙时常用的话,“我妹妹可是个天才”。
以及,当他同高淳说起高熙要伙同上的人截文件一事时,高淳丝毫不放在心上地说“不用担心她”。
他现在知道高淳的底气到底打哪儿来了。
在高熙“我就说会被我吓到”的表情中,程禹给她竖起了个大拇指,“那你确实厉害。”
高熙惊了下,这人是太能装呢,还是真的没有被吓到?
在她意识里程禹肯定会被吓到,高熙也不介意吓吓他,也省得他担心这不放心那的,要是后续他因为这个不放心那个不放心插手到她的事情里来,高熙还要嫌麻烦,所以,还不如把十多年前的事儿说给他听一听,让他用不可思议又恐惧的目光看待自己,然后远离这系列的事件。
结果程禹的反应是给她竖起一大拇指。
他是表面平静内心波澜壮阔呢,还是真的自然地接受了?
不会真的像高淳一样,很自然地接受了此事吧?
高淳能自然地接受此事是因为他疼爱自己这个妹妹,于是从来不会认为妹妹有错,即便她在五岁的年纪做出了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事情,他也只会觉得妹妹聪明天才,而不是内心阴暗恐怖。
高淳已经是一个例外了,居然程禹也是?
要知道,高淳的心腹周秘书知道这事儿、以及后续看到她对付高含卉的些手段之后,已经对她说话毕恭毕敬,哪怕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学生,周秘书对待她的态度从来都不像对待个小孩,都已经成了敬畏。
高熙眼睛睁得大大的,两眼黑白分明,怀疑地看程禹,“你认真的?”
那双眼极其澄澈,她似乎并不会把高深莫测放到眼神里,可能就是多年的演戏习惯全然,装个天真孩童装习惯了,即便已经长大,也延续了这样一个纯真的眼神,这和她所作所为形成强烈的反差。
程禹对上这样的澄澈目光,只觉得高熙这人儿有趣极了,笑:“当然是认真的,我骗你干嘛?”
高熙还是不太相信,“我哥的周秘书这十年来看我的目光都敬畏得很,到现在还接受无能。”
程禹大言不惭道:“我内心强大,见多识广。”
不过他也说了实话,“最主要的,你哥跟我提过你五岁时就已经很厉害,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和自然接受是两回事,高熙新奇地看他,“你不觉得这样的小孩很可怕?”
“你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可怕吗?”程禹不答反问。
高熙飞快道:“我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可怕啊,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这么小就能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有原因的,她好歹多活了辈子呢。
程禹道:“既然你自己并不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可怕,那还问我干嘛呢?非要听我说可怕,然后敬畏地看你吗?你不会是享受这种敬畏的目光吧?”
程禹的桃花眼眸光闪烁,怎么看都一股子揶揄的意味很明显。
明明他上半句话讲得还挺有深度,结果末了带上揶揄的语气,下子就让人感觉他的痞气又回了来。
高熙瞪他眼,吃完最后一口米饭,自个儿看她的ipad去。
只是看看,高熙就想到了她的上辈子。
上辈子,身边的人都是敬畏她的,觉得她这个女人心深沉、手段狠厉,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女人。
身边的宫人敬畏她,底下的朝臣敬畏她,新帝敬畏她,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敬畏她。
结果到了这儿,她的行为可比上辈子做的那些更让人觉得可怕呢,毕竟她打五岁就开始做起这样的事情了。
结果,高淳和程禹,居然都是这样的态度。
看来还是现代人接受良好啊。
也是,在现代,厚黑学都是能写成书出版的。
程禹把桌上的那些餐盘简单收拾了下,又打了电话叫酒店的人来收走,到酒店的工作人员彻底收拾干净之后,程禹自觉他个男性不方便在夜晚在高熙的房间里久留,:“那我先回我自己房间了,明天早上咱们九点出发,成不?”
高熙从ipad前抬起头来,点头,“行。”
不过在程禹走出门之前,她突然又叫住了他,“哎等会儿。”
程禹的手都已经放在了门把上,听到声音就没开,收回手回头,“怎么?”
“汪文赋这个人你知道吗?”
汪文赋,这个名字,程禹熟。
他走回了书桌前,在高熙旁的椅子上坐下,“知道,这个人在昌丰县势力挺大,我上任前就了解过他的情况,还算比较清楚。”
他并不奇怪高熙问起汪文赋这个人,因为他在了解汪赋的过程中也知道了,汪文赋和高含卉走得很近。
中间有那么几年,高含卉还是汪赋的女朋友,但是后来分了手,可即便分手之后,两人还是关系密切走动频繁,生意上偶尔也会有往来,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交集就更加不用多说。
高熙过来查高含卉,肯定会查到和汪文赋有关。
汪文赋是做土石方生意的,而昌丰县的这块生意,早个二三十年还没有打.黑的时候,霸占这块生意的都不是正经人,底下谁没有几十打手都混不下去,汪文赋也是这样出来的。现在虽然好了很多,但有那些个背景的人,背后总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真正金盆洗手可做不到。
程禹大致说了汪文赋的这些情况,都能和高熙让人调查的对上。
而高含卉会和这样的人往来可不奇怪,高含卉似乎直很依附这块东西,就像十多年前,她想对高熙下手,想到的也是这些。
十多年过去了,高含卉可一点儿都没变。
程禹说的这些高熙都已经知道,她想问的不是这些汪文赋的背景。
她问:“还有别的吗?”
程禹:“大致就这些了吧,你还想知道什么?”
高熙挑挑眉,“我问你个当官的,当然想打听一下官场上的情况啊。”
程禹“噗嗤”笑,“我个村官,被你这么说,倒好像是个什么大官似的。”
高熙:“村官也是官。你说说嘛,像他这种当地势力强的,肯定有点儿人脉关系对吧?”
她相信程禹既然调查过汪文赋,他就一定知道,他虽然只是一个村官,但他的背景放在那里,想要知道这些事情轻而易举,要比她这个做生意的家庭里出来的人要容易很多。
程禹反而还卖起来关子,“我确实知道些,不过……”
高熙看他,催促:“不过什么?赶紧说嘛。”
程禹:“你如果要动他,可能没那么容易。”
高熙却道:“但我手头有点东西,我大伯伯还打听到一些……变动,但是不知道准不准确,所以想问问你。”
高彦坤还是有些人脉的,哪怕是安临省这边的官场上的事情,他也能打听到一些,但是要说准确度,可能没那么高,不如程禹知道的确切。
程禹挑眉笑笑,“你知道得不少。”
高熙:“那你详细说说呗。”
程禹:“具体的不好讲,不过如果你手里头确实有点东西,那也能动一动,但可能没那么快,这边的新领导也得过段日子才会上任。”
高熙轻轻笑,“能动就行,别的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