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掉圆桌,原本热闹的前厅便立刻安静了下来,也宽敞了不少。叫人给我们上了茶,赵博渊屏退左右,屋里就只剩下了我们四个。少了赵二那个聒噪的家伙,这样的场面倒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可我很清楚,这一切都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赵博渊这小子一贯喜怒无常,性格严重扭曲,前一秒可以把你宠到天上,后一秒就可以把你踩进土里,稍有不慎,那就是个灰飞烟灭的悲惨下场,不得不防啊…
饮过上好的大红袍,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直勾勾滴看着赵博渊道:“赵公子何必多此一举呢?”
赵博渊明知故问道:“哦,陆公子何出此言呐?”
我冷笑道:“为了拉拢我们,还特意摆出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倒真是费心了。”
赵博渊故作委屈,叹了口气道:“哎…没办法啊,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像陆公子这样有勇有谋的人才,赵某还是非常想和你搞好关系滴!”
持续冷笑:“呵,赵公子夸起人来倒是不吝啬啊,可惜这一次,我就是再有勇有谋也被您给逼到了这一步,怎么着?赵公子是还想要继续下午的话题么?”
“当然!”赵博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不过呢…有些事情当时我不好细说,也不敢说实话,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逼陆公子亲自登门,实在失敬啊!”
“也就是说,我这两个兄弟在赵公子眼里不过就是附属品喽?”赵博渊今天几次三番地捧高踩低,处处都在有意无意地突显我的领导地位,虽然我知道两小只不会介意,可既然明白了其中的隐喻,我还是十分不爽的。
“不不不!当然不是!”赵博渊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凌公子冷静坚韧,性格沉稳;索绰罗公子力比天神,有勇有谋,都是大好的人才,赵某人求贤若渴,又怎么会不尊重他们呢?”
可我看得出来,这小子的所有面部表情虽然都十分自然,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满满的戏虐和不屑。但不管怎么样吧,至少现在他的态度还算温和,应该正处于有利于双方沟通的阶段。再加上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我也实在不想把他给得罪死了,所以便不再挑刺,直接问道:“说吧,赵公子找我们来究竟意欲何为?”
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赵博渊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反问道:“今天下午,三位去满香园茶楼了吧?”
一早就猜到他会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也没打算隐瞒,点点头道:“不错,也见着了老梆子。”
赵博渊笑道:“这个老东西啊,早些年我就想着把他给做掉,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他背后的组织,都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产物。可惜啊,现在我的力量尚且不足,还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也就暂时将那老东西给留下了。”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那既然如此的话,对于我的过去,三位应该也就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了吧?”
我点头道:“不错,虽然
不够完整,但也算略知一二了。”
赵博渊点点头,沉思片刻道:“如果我说…樵夫一案与我无关,你们相信么?”
“愿闻其详。”这家伙身上似乎藏着太多秘密,所以我暂时不打算轻易给他这个人下定论。
赵博渊向我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接着说道:“其实关于这件事,我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责任,毕竟当时那刘二刚带着灵芝回来的时候,第一个去的就是我们家的伯爵府。”
“当时大哥哥赵祖荫身体欠佳,遍寻良药,刘二就想着把灵芝卖给我们。可惜大哥哥的病不适合大补,用不上如此名贵的药材,再加上家中也有些库存,就没有买下那颗灵芝。当时我也是傻,顺嘴提点了刘二一句,让他可以召开一个拍卖会,价高者得,结果就这么走漏了风声。又正巧那段时间我家与幕家多有往来,大哥哥身子弱,二哥又在外未归,所以便叫我代为走动。”
“可不想消息传出去没几天,刘二一家就惨遭毒手。虽然不知道流言是谁传出来的,可这顶谋财害命的大帽子还是结结实实地扣在了我头上。”
“说实话,我这个人平时心态还是挺好的,这种流言蜚语,我连理都懒得理。可更重要的是,我明白这背后必有大人物在操控。虽然以我们赵家的地位,就连堂堂巡抚也要敬我们三分,可未免节外生枝,我也懒得多做辩解,任由别人把脏水泼在我身上。所以…”
“所以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你就这么默默背了几年。”我替他把话说完了。
赵博渊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也没关系,或者说,正是这流言帮我设立了一个心思歹毒,腹黑阴鸷的人设,反而更有助于我把计划进行下去了。”
“白天你们见到的我那四个保镖,还有印象吗?”赵博渊抬头问道。
我点了点头,像这样的高手并不常见,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印象呢?
赵博渊介绍道:“他们就是当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栾氏四雄,早些年从广西过来投奔我的,就是看中了我的名声。”
我心下一惊,这栾氏四雄的名号早些年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这个组织还叫栾氏七雄,是湖南一户栾姓人家的孩子。虽然并非一母所生,可七兄弟感情极深,又个个天资纵横,很早的时候便名声在外。
只是可惜这七个孩子从小没接触到什么良好的教育,极端崇尚暴力,从不知晓律法为何物,早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敢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抢劫官府的运粮车,堪称胆大包天。
后来,当地政府大力打压黑恶社团,这兄弟七个就是重点抓捕对象。为了躲避官差的追捕,兄弟七人一路跑到了广西,投在知名武术大师陈玄门下学艺,出师后第一件事便是毒杀了师傅全家,典型的卸磨杀驴做派。
从此以后栾氏七雄便横行广西,官兵难以抵挡,只能敬而远之。直到后来陆叔决定将镖路开到广西,让我娘和龚叔作为先头
部队过去打关系。本以为凭着他们俩江户前辈的面子,这事儿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但人家栾氏七雄初生牛犊不怕虎,说什么都不肯降低收费标准。
一来二去之下,我娘也来了火气,双方在饭店里大打出手。面对七个当时便已经接近武极之境且常年配合默契的高手,龚叔只能护着我娘且战且走,最后被伤到了腰,回来以后用了璎珞姐的药都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才彻底恢复。
身为总镖头,龚叔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严重影响到了镖局的正常运营。陆叔难得发了脾气,让青橙姐和敬哥带着近百精锐镖师直扑广西,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正式对栾氏七雄宣战。
在当地官员和百姓的支持帮助下,青橙姐她们一路势如破竹,打得栾氏兄弟的势力节节败退,双方最后在平乐附近展开决战,在绝对的优势兵力和政府的强大火力支援下,当时至少是武极巅峰实力的青橙姐在敬哥的火枪支援下以一敌七,亲手打死栾氏兄弟中的老二和老六,还生擒了老三。眼见大势已去。余下的四人只得带着滔天的恨意逃离了战场,却不想竟辗转到了金陵,还投在了赵博渊门下。要知道,这小子可是清楚我的来历的,能让与镖局有血海深仇的栾氏四雄乖乖坐在隔壁不对我下手,这个赵博渊又岂能是个简单的角色?
言归正传,赵博渊道:“只要陆公子愿意与我合作,那四个人的项上人头,便是我送给您的一份见面礼。”
这话可真把我给吓着了,作为赵博渊一路走来最趁手的武器,栾氏四雄为他处理了太多脏活儿,主仆之间多少还是有点儿感情的。可如今他竟能为了我放弃这四个人,与其说是受宠若惊,倒不如说我是真的被吓到了。
“赵公子…嗯…好吧,这个条件对我来说确实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不过很抱歉啊赵公子,我这个人从来就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若是不能彻底弄清楚您与我们合作的目的,那别说是栾氏四雄的脑袋了,您就是把皇位摆在那儿我都不会去坐!”
“哈哈哈…”似乎早料到我会如此回答,赵博渊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收敛了笑意道:“陆公子端的是人中龙凤,罢了,本来今天请你们来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陆公子,你们此来金陵,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知故问?”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博渊却摇摇头道:“不不不,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虽然我已经调查到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之一是针对幕家,或者说是巡抚幕延苍。可具体要怎么做,做到什么份儿上我却是不知道的。所以若是方便的话,陆公子可否为赵某解答疑惑呢?”
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我用眼神和两小只简单沟通了一下。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对手,我这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实在不知该不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简单沟通一番过后,我把心一横,抬头迎上赵博渊灼热的眼神道:“敲打敲打罢了,朝廷眼下还不打算对他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