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应该是在万历二十年的时候,一个游方道士路过他们家门前,断言这家人在京城是无子之命,若不肯离开这里的话,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子嗣降生。
被吓着的赵家夫妇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还是决定以生孩子为第一要务,花了大半年时间把手里的产业处理干净,带着一大笔财富千里迢迢到金陵城投奔亲戚来了。
作为做生意的行家里手,这对夫妻为久居金陵的赵家人带来了新鲜的血液,全新的管理理念让赵家原有的生意步步高升,他们也很快融入了新生活,并在家中表嫂的推荐下去了金陵城附近的一家观音庙拜佛求子。
就在夫妻俩下山的途中,他们的车队遇上了另一辆马车。本来这倒是没什么可奇怪的,可就在马车经过赵家夫妇的时候,从车里突然被丢出来一个包袱,好巧不巧的正落在赵夫人的怀里。有些惊恐地打开一瞧,里头包着的竟是一个健康的男婴!
据传闻,这个男婴正如如今的赵博渊。当时夫妻俩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天降一子,虽然方式有些奇葩,却也是观音大士显灵,赐予他们家的福荫不是?当即就掉头回庙里拜谢神灵,顺便给庙里捐修了一个金门槛,搞得庙里的住持都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这两口子究竟是怎么了。
总而言之吧,这孩子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被记在了赵家夫妇名下。不想仅仅过了一年,赵夫人竟就有了身孕。双喜临门之下,赵老爷又喜得千金,两个孩子就这么快快乐乐地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谁也没有把这个秘密说出口,默认了赵博渊作为赵家后嗣的事实。
可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就在赵博渊十八岁,妹妹赵艺琳十七岁之际,第七代武靖侯赵祖荫撒手人寰,爵位继承人的问题就这么突然摆在了赵家人的眼前。按理来说,这爵位应该是父亡子继,这武靖侯之位也一直是如此承袭的。可问题是前武靖侯赵祖荫之弟赵祖芳正值当年,又素有善名在外,让他继承爵位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
兄弟俩素来仁爱和睦,若是赵祖芳承袭了爵位也必不会薄待了寡嫂和侄儿,可这个时代最看重纲常伦理,兄终弟及被视作大忌,所以在赵祖芳袭爵一事上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阻力。
都过了十几年的时间,从京城来的赵家夫妇也早就融进了这个大家庭。面对这种一不留神就可能造成分裂的情况,夫妻俩是左右为难,商人的直觉让他们不想轻易站队,可现实却不允许他们过多犹豫。正为难时,自幼就被冠以天才之名的长子赵博渊站了出来,一力主张支持赵祖芳,认为他才是承袭爵位的最佳人选。
对于这个捡回来的孩子,夫妻俩也素来疼爱有加,再加上他打小就聪慧过人,也让夫妻俩与有荣焉,对他的很多意见也十分看重。所以这一次,两个人虽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儿子的判断,开始全力支持赵祖芳袭爵。
有了这夫妻俩强大的人力物力支持,赵祖芳有惊无险地坐上了第八代武靖伯的位置。为了表达感激,他本想钦定赵博渊为下一任武靖侯的人选,却不想消息泄漏,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知道了。
打小就被这个堂叔全方位碾压的年轻人怒火中烧,认为这都是赵博渊在自己父亲耳边进谗言的结果,一气之下便跑到那房去找赵博渊理论,怒气上头,他口不择言,竟将这个赵家人默契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突然揭露在赵博渊眼前。根据某位在现场拉架的赵府下人说,当时赵博渊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完全就是一副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表情。
姗姗来迟的赵祖芳愤怒地给了儿子一记耳光,其他赵家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内心遭到强烈冲击的少年,纷纷作鸟兽散,把这个血淋淋的问题留给了呆愣当场的一家四口。
没人知道这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总而言之,从那天以后,赵博渊整个人就完全变样了,变得阴毒,狠辣,甚至有传言他为了练胆生吃人肉。万历四十三年,金陵有樵夫进山砍柴,发现了一株罕见的百年灵芝,采之,欲高家售与城中富户。
可没出三天,樵夫在外吃饭,暴食而亡;樵夫的独子在外玩耍,不慎失足落水溺亡;樵夫之妻被指控不守妇道,私会外男,以通奸罪下狱,好好一个家庭就这么突然间四分五裂。由于附近没有别的亲属,所有家产便都由府衙抄没,存在应天府衙的库房里。
半个月后,城中大户齐钊家无偿为府衙修建一处带地库的别院,此事鲜有人知,老乞丐也是从侧面打听来的。而齐家早已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的老太公突然精神抖擞,甚至能出门见客了。据亲眼见到他的宾客所言,老人家面色红润,声音沉稳,一点都不像传说中垂垂老矣,药石无医的憔悴模样。有传言称,应天府府库中的那株百年灵芝不翼而飞,而在别院建成后,地库中似乎被留下了几个大箱子,不过不知道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总而言之吧,从那以后应天府的各级人员都过了一年多的舒服日子,整日花天酒地,花钱眼都不眨,一副典型的暴发户做派。
如此一想,这其中的门道应该也就十分清楚了。而根据可靠消息称,那段时间先是赵博渊跟着父母去府衙交税,在里头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可第二天他便独自一人去了府衙,在里头待了很久,之后樵夫便暴食而亡,形容疯癫,感觉像是被人给下药了,而樵夫之妻被指与人通奸的奸夫就是赵家的一个长随小厮,据说之后也就关了几天就给放出来了。所以世俗普遍认为,此事背后定是这赵博渊在推波助澜,为府衙的人出谋划策。
从那以后,赵博渊就成了府衙大人的座上宾,还时不时地被带着一同去巡抚、总督他们举办的宴席露面。毕竟赵博渊算起来只是个远方亲戚家的孩子,要送帖子的话基本上是不会递到他手里的。
在这段时间里,赵博渊似乎又帮这群人出了不少坏点子,幕延苍的形象开始大幅发生转变也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可以说赵博渊就是他们养在外头的小智囊,甚至于当他提出分府别住受到赵祖芳为首的赵家人挽留的时候,江南地界上最大的两位大员竟都亲自上门为赵博渊说话,由此可见,这个小子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为了日后方便行事不留话柄,赵博渊搬出去自立门户对他们而言是十分有必要的。
甚至连赵博渊搬出去后住的院子都是幕延苍通过关系以低价收购回来的,居然分文未取就送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的话,幕延苍就绝对脑子瓦特了。
当时坊间也有传闻,说幕延苍自诩清流,不肯攀炎附势,所以家中几个孩子一直都未曾嫁娶,这一次这个素有小天才之称的赵博渊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居然得了巡抚大人青眼,估计十有八九是要把刚刚及笄的大小姐幕盈雪嫁给他了。可这一切也不过是传闻,两年多过去了,双方都一直未有要结亲的迹象,不过似乎这样的传言更方便双方走动,所以谁也都没有刻意去掩盖此事,任由流言满天飞,却苦了幕家大小姐,这么多年了都鲜少出门,生怕被人家说闲话。
总而言之吧,赵博渊其人是个十分危险的角色,曾经也来找过老乞丐打探过一些人的事情。作为金陵城里的情报通,老乞丐并不关心谁来找他,问些什么。可渐渐地他便发现,那些被赵博渊问起的人要么神秘失踪,要么突然暴毙,总之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所以渐渐的,老乞丐也开始避免与赵博渊直接会面,甚至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因为在这些人出事之前,就连他这个情报通都没有收到一点儿风声,其人的阴险和谋划令他胆寒,所以当我问起他的事情时,老乞丐才被吓成那个样子。
听完了赵博渊的生平轶事,我陷入了沉思。这个家伙确实极度危险,虽然可以坐享荣华富贵,却从来不甘寂寞,整天想着法儿地搞事情。一个有歹心的人或许不可怕,可一个有歹心还有钱有势的人,危险指数就直线上升,和这样的人接触,不得不防啊…
沉思良久,我抬头看着老乞丐问道:“话说老先生,关于我们三个的事情,您知道多少啊?”
老乞丐闻言一愣,看了看我们三个的眼神后叹了口气道:“反正你们在悦来饭庄里的那点儿事儿我全都知道了,包括你们和老门墩达成合作的事情,还有你与云家人的接触过程和参加护卫选拔赛的真正目的,我都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从何而来,目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们来了就是来做大事的,可是高回报往往也意味着高风险,你们啊,自求多福吧…”
都是意料中的事情,我点了点头说道:“那晚辈在此有一事相求,不知前辈可否…”
“不可能。”还没等我说完,老乞丐便斩钉截铁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