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房间里也终于变得清净了。三眼鼠率先起身问道:“二妹,眼下是战是和,大家伙儿都不能定,你看…我们该如何抉择呢?”
这话说是在问凝儿,实则根本就是在向邓大人询问意见。因为他这话问完之后凝儿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倒是身后的邓大人一拱手道:“眼下情势危急,寨中人心不定,官军们来势汹汹,大家会担心也属正常。依在下看来,眼下还是按兵不动方为上策。至于大家所说的断粮问题,我认为并不是什么大事。日前我已带人去清点过库中存粮,按如今山上的人口来算的话,支持一两月不是问题,所以大当家大可不必担心,打消耗战,我们并非一点儿胜算都没有。”
“那依先生所见,我们难道就这么一直龟缩不出?若是官军展开强攻又当如何?”三眼鼠毕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想到了官军会强攻山头的可能性。
邓大人颔首道:“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过,按官军如今的布置来看,他们是摆明了想要困死我们,若没什么意外的话,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大举进攻。否则就以如今山下官军队伍的火力配置来看,想要强攻的话应该一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等到如今?”
二人就这个问题简单交换了意见,却并没商讨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三眼鼠的懦弱自保和邓大人的于心不忍都导致了这场谈话的无疾而终。稍后,三眼鼠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儿便先行离开了。我在屋顶上看得真切,这小子屁股上的伤似乎还没养好,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那模样煞是滑稽。
就在他离开之后,凝儿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噗哈哈哈…邓叔,邓叔你瞧见没?那家伙走路的姿势…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被她的这份欢乐所感染,邓大人和展捕头对视一眼,也略显无奈地笑了起来。三人正欲起身离开,我便在屋顶上轻声喊道:“喂!邓大人!展捕头!凝儿姐姐!等我等我!”
三人听到声音皆是一愣,下意识地开始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见状,我也懒得再藏,翻身下了房顶便进了前堂,迎接三人惊讶又惊喜的眼神。
互相寒暄一番之后,邓大人带着我们去了他的房间。一进门,满屋子的书卷气和清简质朴的布置就让我眼前一亮。邓大人和邱大人是同一类人,满腹诗书却生活节俭,一心为国,对于自己房间的摆设也并不甚在意。只不过读书人特有的气节让他们不允许自己的房间过分脏乱,所以整洁也是十分正常的。
众人落座,我率先开口:“邓大人,之前您送过来的那封信我已看过了,根据我们一致讨论和深入调查,认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是幕延苍的妾室杨氏。方才您和那三眼鼠的对话我也听到了,之前您不是还担心官军会发起强攻吗?怎么如今又…”
邓大人眉眼低垂,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我不担心了,实在是如今的形式似乎并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糟糕。要是一早就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我想我也就不会急着把那
一批百姓先送下上了。”
我点点头道:“这个我理解,毕竟如此迅速的集结和行军速度,让人觉得大战在即也是寻常。那邓大人,我们接下来真的就这么按兵不动吗?”
邓大人摇摇头道:“自然不可能,只是说到底,咱们终究都是陛下的臣子,再怎么着也不能真的带着山匪对抗官军吧?何况还有山上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一旦开战,枪炮无眼,多少无辜要死于刀兵之下?所以这事儿…我还在计划之中,至少要想办法保得这些百姓平安,余下的事情…那就后面再说吧。”
不愧是户部侍郎,邓大人时刻都心系百姓,宁肯以身犯险也不愿伤及无辜。可他毕竟是个单纯的文官,不会排兵布阵,更不懂得在关键时候的牺牲有多重要。总而言之吧,他是个好官,却并不是个好将领。
看样子这位是指望不上了,可再看一旁事不关己,闲坐吃瓜的师徒俩,我在心中哀叹一声,转头道:“罢了,那此事就交给在下来办吧。对了邓大人,令妹那里我已经派去了强有力的帮手护卫,还顺便清理了一波杀手,暂时不用担心了。只是如今因为您失踪的事情城内形势十分紧张,您看…”
邓大人捋了捋修剪整齐的山羊胡道:“此事倒不着急了,原本我来一是为了查税务之事,二也是为了妹妹的事情。可如今看来,这两件事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的,再怎么急着回去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我还是想先把这面的事情解决了再说。至于我那个妹夫和他那个邻居吗…哎,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想对付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啊…”
看着他脸上的愁容,我感受到了他的无奈和些许悲凉。明明他也算位高权重,官声在外,可当穿上那身官服的一刻开始,他这个人就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他背后那个庞大的组织——朝廷。这样的人也许是幸福的,因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造福苍生;可这样的人有时也很悲哀,就像现在,进退两难…
凝儿她们那边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师徒俩一个只管执行命令,另一个压根儿事不关己,爱咋咋地,惬意得很。也难怪都说劳心费神的人老得比较快,看邓大人满脸的褶子和两鬓的白发,很难想象他今年还不到四十五岁。反观那边的师徒俩,尤其是展展聆风,满脸的胶原蛋白,一举一动都透着满满的少女元气,就这架势,你敢说她已经是四十的人了?
对话终究还是没能得到一个有效的结果,我正有些遗憾地准备离开,却无意间发现两个小喽啰正在角落鬼鬼祟祟地密谋着什么。稍倾,二人左右观望了一番,见四处无人便朝山寨的东南角跑了过去。
在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有些人会有满肚子花花肠子也属正常。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觉得眼下想突破包围圈全身而退不那么容易,我还真就被他们俩给吸引了,一路跟在后面,躲在一棵大树上想看看这俩小子究竟在搞些什么阴谋诡计。
很快,我便开始庆幸自己的这份好奇心,两个人行色匆匆,一路走到一处靠山的藤蔓边,然后
再次回头观察了一下,随即便弯下腰在地上找着什么,很快,其中一个发现了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便立刻招呼同伴过来。二人起身,将面前的藤蔓拨开,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便显现出来。
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块石头挪开,漏出了后面黑漆漆的洞口。这下子可把我给惊着了,感情在这地方居然还有这么个无人知晓的密道啊!
二人闪身进了密道,又将石头慢慢挪回了原位,外面的藤蔓自然下落,又将这处洞口给遮挡起来,从外头根本看不出破绽,还真是个天然的藏身之所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在心中暗喜,正欲上去一探究竟,可还没等我现身,下方就传出动静。我低头一看,竟是三眼鼠这个家伙。老东西的警惕性可比刚才那两个小子高得多了,只一眼就发现了密道口杂乱的脚印和石头被挪动的痕迹,当即面色一凌,左右看了看,然后将一包东西藏在藤蔓下面,自己则坐在洞口,十分有耐心地等着里面的人自己出来。
看样子这密道应该还没有被挖通啊,又或者说,这里根本就不是一处密道,而是一个暗室,否则里头的人大可直接离开山寨,何必再从原路返回呢?
可没想到,这一等居然就是足足一个多时辰。三眼鼠这个家伙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典范,耐心真是绝了,坐在下头一动也不动,不知道的真以为这家伙就这么圆寂了呢!
就在我即将失去耐心,打算直接下去给他一个痛快的时候,藤蔓下面终于有了动静。我急忙收脚,就看下面的巨石被慢慢推开,刚才的两个小喽啰满头大汗,有说有笑地出来了。
可在看到外头坐着的人是谁旳时候,两个人便顿时呆愣当场,眼神躲闪,手都紧张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正午的阳光格外灼人,加上老大特有的压迫感,两个小喽啰额头上的汗更加止不住了,开始疯狂地往下淌。
“老…老大,我们…我们这…没干什么啊!啊哈…啊哈哈哈…”敷衍的托词和漏洞百出的表演都表明了这二人此刻有多心慌,别说三眼鼠这个老狐狸了,就是随便一个明眼人都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
“没做什么?哼哼,你们俩是真的把我当傻子,嗯?说吧,若是现在如实交代的话,我不会计较的。大家都是在山上这么久的一家人,有什么事儿不能心平气和地说呢?我身为你们的老大,也应该倾听你们的声音,对吧?”三眼鼠的声音极具诱惑力,带着长辈们才有的亲切感,渐渐抚平了两人焦躁的心绪,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
“老…老大,其实吧…那个…哎呀,我就实话跟您说吧,这后头啊,有一个不知道是谁挖出来的密道,不不不,应该是密室,占地面积不小,里头还有不少金银珠宝,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偷偷藏在这儿的。您看这眼下啊,官兵围山,咱们兄弟虽然人多,可火器装备实在太差,这打…肯定是打不赢了,自然要早做打算吗,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