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却把他身边的那名男子给惹火了,冷声喝道:“辱我师父,罪不可恕!”说罢便单手成爪,化身一道残影急速朝我的咽喉处攻了过来。
若是寻常人必会被他的惊人气势所震撼,至少也难以躲过他这凌厉的一招。可惜他没有搞清楚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只见凌朝跨前一步,钢铁般的右手牢牢抓住了男子的手腕用力一捏,男子顿时疼得面容扭曲,迅速想要抽回手臂,却奈何不得凌朝的怪力,只能以一种尴尬的姿势被凌朝牢牢制住。
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幕惊呆了屋内的老者和胡二公子,云家弟子能绣上银色云字的都是经过重重选拔从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如今竟被一个半大小子单手制住,这要传出去了云家的面子非得掉一地不可。
我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示意凌朝松手,毕竟咱也是和他们交过手的人,这些弟子的身手在普通人中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可面对我们,一对一的话就毫无胜算了。
走到老者面前,我深施一礼道:“晚辈陆南,见过前辈!”
老先生细细打量了我一番,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随即亲手为我斟了一杯茶,等我细细品过才道:“陆公子一表人才,举止优雅,不像是寻常的江湖中人啊。”
我笑了笑道:“家里条件还可以,自小便跟着奶娘学规矩,家父规矩严,若是做不到位,可是要挨手板的!”
“哈哈哈…”老先生笑了几声,没有再问我,看着身后的众人道:“行了行了,都坐下吧,老夫这儿,也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尊老爱幼是我们华夏的传统美德吗,即便是来搞事情的,人家老爷子都发话了,他们几个也不好推拒,老老实实地席地坐下,当然,阵营还是划分的十分清楚的。
比较尴尬的是,胡家老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跟着哪边的队伍走了,一边是自己找来平事儿的同门师兄,一边是父母请来的金牌谈判手,他跟哪边另一边都会有意见。正左右摇摆时,老先生及时开口帮他解围:“胡启川,坐到我身边来。”小家伙这才如释重负地跑到院长身边落座,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老先生将茶壶放在中间,示意众人自便,随即开口道:“老夫姓钱,单名一个煦字,是这衡立书院的院长。今日诸位小友造访书院,看起来竟都是为了几个娃的事情。我身为本院院长,有责任宝湖书院的全体师生,但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鼠凭社贵的丑事,老夫也绝不会瞻巡回护,养痈遗患的。”
说罢,他便偏头看向胡家老二胡启川:“今日上门的两拨人,似乎都是为你而来啊。启川,你与兄长启恒一直都是书院中的佼佼者,成绩拔尖,品行端方,从未有出格之举,怎么今日竟闹出这般丑事,不计后果地带人打上门来,扰乱学堂清净之地呢?”
学生怕老师,这是天经地义的,是刻在人类骨髓中的一种记忆。这一次胡启川直接被院长问话,方才还手执长枪飞扬跋扈的小家伙此刻乖巧如鹌鹑,连大点儿声说话都不敢,吱吱呜呜地将回到家后的所见所闻简单描述了一遍,这才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院长。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儿没把他给吓尿了,钱老从始至终都没有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深邃的眼神似乎下一秒就能看透他的灵魂。别说是被直视的胡启川了,就连我们几个都不觉抖了两下,那感觉,极其酸爽,让人不觉咏叹,那一天,人类又想起了被教师支配的恐惧…
听完胡启川的描述,钱老没有多说什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后说道:“你哥哥做的不错,为了保护家人,照顾大家的情绪,他选择隐忍,一直都十分努力。可反观你呢?只是看到了这么一幕就带着一大群人打上门来,置学堂清净之地于不顾,在门外大吵大闹,难道你就不觉得对不起你家兄长这么长时间的隐忍吗?”
凌朝和周全都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听老先生这么一说,立刻就要起身反击,被我双双按在原地,冲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接着看下去。
钱老的话说完,胡启川的脸色也瞬间变了,在他看来,有仇必报,快意恩仇才是一个合格的习武之人应有的基本素质。可如今人生前辈却告诉他应该选择隐忍,怎能叫他不生气?
不过好歹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胡启川还是强忍着怒气坐在原位,双拳紧紧捏住,脖子上隐隐有青筋暴起,轻声答道:“先生所言,未免有失偏颇。”
钱老教学数十年,还从来没有人敢说他说出口的话有问题的。不过毕竟人家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了,压根儿不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更重要的是,他似乎一直都在等着胡启川的这个答案。
“老夫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质疑呢,呵呵,有意思,既然如此,那你便说说,老夫方才所言,究竟有何错处?”
胡启川不再逃避,抬起头直视着钱老深邃的双眼,沉声说道:“先生所言忍字诀,那只是对一般的小脾气而言,忍过这一次,大家便相安无事,日后见了面说不定也还能聊上两句。可如今是我家兄长在书院被人频频欺辱,他的一直隐忍换来的却是更多的欺凌和侮辱。说实话,学生实在不知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该如何应对,但有一点,那就是忍无可忍之时,便无需再忍,必须奋起反击,否则就只会让施暴者变本加厉,再无半点好处。”
“古有韩信忍胯下之辱,蛰伏数年一战成名,当时他回乡后并未为难那个曾让他颜面尽失的无赖,不是他宽宏大量,而是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而那样的侮辱也只是那一次罢了,若是再有第二次,结果或许就会大不相同。”
“又有勾践卧薪尝胆,若当年夫差适可而止,不在俘获越国诸人之后多番侮辱,勾践回国之后说不定也不会如此强烈地渴望报仇,最终上演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精彩故事。”
“故此,学生以为,一次两次的冲突或许不算什么,可十次,百次,千次以后呢?宋为求和,诛功臣,斩名将,一步步将自己拖到了万丈深渊,皆因君王软弱,一味隐忍退让,这才导致国无战力,民无战心,终落得个国破家亡的悲惨下场。所以学生觉得,遇上了不公不应一味避让隐忍,应该学会自保,学会反击,才能不让恶人得逞,不让天道蒙尘!”
嗯…一口气说了这么大一串儿,不得不说这小子肺活量还是挺厉害的。虽然说的东西难免有些牵强附会,可能举出这么多例子,还硬是将其中的道理和今天的事情扯在了一起,这份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胡家二郎,了不得啊…
钱老是个严谨的读书人,从来不允许学术问题上出现曲解、误解等问题。可这一次他却从始至终没有打断胡启川的发言,反而眼中带着一丝欣慰,静静地看着这小子在他身边装×,甚至到最后还亲切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以示鼓励,看样子是真挺欣赏他的。
胡启川说完了自己的论点,便默不作声地坐在原位低着头,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一直以严肃面孔示人的院长这一次居然慈爱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抬头一瞧,原本深邃的眼神也变得和蔼,甚至隐隐有一丝钦佩。
见此情景,胡启川反而不淡定了,诚惶诚恐地跪拜在钱老面前。这就是大儒的魅力,一举一动之间都透着打动人心的魅力。
轻轻将孩子拉了起来,钱老笑道:“虽然所言所语经不起推敲,可这份心思和意志值得赞赏。实话告诉你吧,你家兄长可早早就将此事告诉了我。在你看来他是一味隐忍,实则早在暗中做好了筹划。如今眼见得时机成熟了,却不想居然被你给撞见了,上学堂来这么一闹,可就前功尽弃了…”
胡启川一愣,随即有些不解地问道:“还请院长为学生解惑,我家哥哥究竟有什么计划?”
钱老捋了捋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山羊胡,轻声说道:“你家兄长自幼体弱,却头脑出众,精于打算。当初他一味隐忍,就是不想让你与人起了冲突,白白毁了在学堂念书的机会。可不想你这孩子竟一赌气主动离开了学堂,这下子反倒让他变成了孤家寡人,再无可以依仗的同伴了。”
“不过启恒这孩子很有心思,很快就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法子。那一日他主动前来找我,将自己的全盘计划都告诉了我。按他的意思,这孩子打算任由他人欺凌,而且要想着法子引诱人家来找他的麻烦。这段时间,你家哥哥是不是时常就会找家里要钱?”
胡启川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是啊,我就说这段时间哥哥怎么频频向爹娘张口要钱,虽然都只是三五钱银子,算不上多,可那也是过去。如今家里的情况不好,爹爹每每拿钱给他的时候都显得十分犹豫。当时我还想呢,原本聪明懂事的大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贪财了,感情原来是早有预谋了啊!”
钱老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老头子我生平教书育人,碰上的学生不计其数,可像他这般从小就工于心计的孩子还是很少见的。这一次这孩子的计策就是让那些平日里总欺负你们的孩子变本加厉地找他的麻烦,甚至开始讹诈钱财。我朝律法对讹诈之罪并没有强调年龄,孩童讹诈金额达到一定数量虽不至于问罪,可这学堂却是呆不了了。”
“这段时间他总共被抢走了一十三两银子,数额巨大,对寻常孩童而言已是一笔巨款了。而且每一次事发,他附近都有我们书院的先生在,足以作为证人上堂。当然,这些也都是老夫替他安排的。算起来他上衙门告状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到时候即便不能让那些坏孩子们下狱问责,至少也能让他们乖乖地归还银子,退学回家。等他们离开了学堂,若是双方再发生冲突那就不是同学之间的小矛盾了,完全可以定性为社会败类骚扰学堂学子,那责任可就重了,绝不是几个小门小户人家可以遮掩过去的。启川,你家哥哥的想法,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