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着他的表情,我接着说道:“当然,赵家在朝廷内外都是关系重重,想要凭这么一件小事就将赵家连根拔起,想想就觉得不可能。所以圣上就想了个法子,从赵家揪出了无数罪证,最后才数罪并罚,以雷霆手段让赵家输得心服口服,乖乖将大半家产上交给朝廷。有铁铮铮的罪证摆在面前,那些平日里瞻巡回护的大臣们人人自危,自然都不敢出头帮他家说话了。”
“实不相瞒,帮着陛下找到这些罪证的,不是锦衣卫、金吾卫这些明面上的势力,就是我们这一小波人!”
说了这么多,我就是要引出最后这句话来。赵家是怎么破败下去的我们可是看在眼里,任谁来问都能应付上来,至少不会被他们这些人给问住了。
那百户果然不敢全信,毕竟赵家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手中拿着的刀枪棍棒,凡是带铁的东西都是赵家的铺子里出产的,就这么简单被人给弄倒了,换作谁也不敢相信不是?
我索性便将幻月教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此事这些日子早已传遍大江南北,背后牵扯出来的不少家族官员也都一一伏法,可信度自然是有的。身为南直隶总督,陶贺宇素来对京师的动向十分关注,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自然是要了解清楚的。一时间风言风语也传遍了金陵城,便是他们这些下级军官也都略有耳闻。
瞪大了眼睛听完我说的这些话,那百户已经渐渐相信了我的说辞。不过随即他还是有些奇怪地问道:“那公子此来金陵,要对付云家,可也是上头的意思?”
“嗯?”我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百户立刻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掌了自己一下嘴,随即道:“是我的疏忽,下官愚钝,问了些不该问的,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区区一个百户就有如此察言观色的本事,这总督府兵看来也不是什么单纯的组织。罢了,左右只要能让他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想来也能安全地度过这一关了。
为了印证他说的话,我将藏在里衣的身份金牌掏了出来。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令牌,那百户接过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半天,虽然震惊于纯金打造的令牌,不过牌子上的一切细节都是完全相同的,由不得他不相信。
将令牌交还给我,他已经信了七八分,却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只是略微隐晦地说了一句:“那大人…此事办成之后,会不会影响到…”
他是总督府兵,自然是要为人家操心的。事实上只要查了幕延苍,拔出萝卜带出泥,陶贺宇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不过这事儿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也同样隐晦地答道:“若是与那一家子扯上了关系,日后什么都无法保证。不过若是尽早脱了干系,我想…嗯?”
“明白,明白!”那百户带着些欣喜地看着我,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自然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当然,我自然没有那么好心,想着帮陶贺宇逃过一劫。主要是作为江南三大家族之一,云家除了难以估量的强悍战斗力以外,身后的强大靠山也是十分重要的。
幕延苍升任巡抚至今不过短短六年,倒不是说他没时间和云家搭上关系,而是云家人是出了名的高傲,像他这样靠一个妾室上位的官老爷云家人是绝对瞧不上眼的。
所以根据我们的推断,云家背后的最大靠山就只能是凌驾于巡抚之上的总督陶贺宇了。虽然不知
道他小小一个百户的话能起到多大作用,不过只要能让他开始对此有所顾忌,日后渐渐不着痕迹地疏离云家,那日后扳倒这个庞大的家族或许也就有机会了!
眼瞧着眼前的小小百户已经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我知道是该收网了,淡淡道:“大人值守城门,本是肥差,却非要和一群市井流民混在一起,保不齐日后清算起来,会不会乌纱不保,甚至丢了脑袋。云家山匪出身人尽皆知,如今门下武馆遍布全国,分已显害,合必无利!当今天子年事已高,这些年朝廷频频用兵,人力匮乏,云家门下弟子何止数十万?个个精通拳脚,本应主动参军,解我大明之忧,却装聋作哑,迟迟不动,保不齐…是憋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
说到这儿,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对面人的脸色。那百户已是变了脸,有些迟疑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除掉他们,是陛下…”
我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此时无需大人费心了,我言尽于此,这身份令牌您也是亲眼所见。眼下我只想让您帮我一个忙,让我以云家教头陆章的身份入城,避过这些烦人的家伙,余下的事情我自有决断。我之真心,还望大人明了啊…”
百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忽然起身朝我施了一礼:“大人身负皇命,下官当全力帮扶,还请大人尽管吩咐,下官自当尽力!”
我满意地点点头:“大人太客气了,如今您身份低微,说实话能帮到我的也有限,所以大人还是先将此事当做秘密藏在心里,切莫引火烧身,若是真有需要,我自会想办法来寻求大人帮助的。”
二人暂时达成了共识,对于这种级别的将官而言,想升职只有上阵杀敌,立功授勋。可他们是府兵,是大员家的私人武装,在这样的组织里想要上位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横竖他在这个位置上也干了这么多年,其中的道理自然是该明白的。如今我将明晃晃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又岂有不牢牢抓住的理?
毕竟云家和陶贺宇只是相互利用,没有什么过分亲厚的关系。据传数年前云家也曾想过将家中待嫁的姑娘许配给陶贺宇做妾,被他以内宅混乱,恐耽误了云家姑娘为由巧妙地拒绝了。实则无非就是不想让云家有机会找到自己的把柄,这其中的利害,他自然是分得清楚的。
若云家真的要完,那陶贺宇必定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挑头的。云家除了开武馆和与人打架有些本事,在经营谋划方面确实不够厉害,只要陶贺宇想,凭着他总督的身份弄垮云家,最多三个月即可兵不血刃让云家从江南消失。到时候我及时传消息给这百户,让他也从中捞些功劳,日后便升迁有望,自然算不得骗他了。
二人正谈着,外头忽然传来几声惨叫,还有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我们二人对视一眼,忙不迭地跑出去看,就见凌朝一手掐着一个云家弟子的脖子,脚下还踩着一个,身边更有几个已经被打得起不来了。剩下的云家弟子水平大都相近,哪有胆子主动上去挑事儿?一个个只敢将他团团围住,压根儿不敢动手。
身边的百户赞叹一声:“六扇门卧虎藏龙,这少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本事,了不得,了不得啊!”
我轻笑一声:“四大神捕之首的关门弟子,若是连几个武馆学徒都对付不了,回去非得被他师傅打断腿不可。”
这也不是
我吹牛哈,四大神捕中的排名向来很微妙,过去四大神捕的主要工作就是奉命抓贼,连查案都鲜少让他们插手,其排名自然也是按照武功高低来定的。
可到了吕捕头这里就更加看重个人的综合实力了,莫说四大神捕,便是下头的几个组长都个个身怀绝技,侦办案件也是行家里手十分了得。所以这一届四大神捕的排名评定十分微妙,论功绩,凌家长房长孙凌越当之无愧,毕竟是外出执勤率最高的一个,在他手上结的案子没有八百也有三五百,是如今知名度最高的一个。
郭巨侠的弟子沈绥和前任四大神捕之一追风之女展聆风都更侧重于抓捕工作,尤其是展聆风,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爱动脑的人。可就是他们也曾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据统计,光展聆风抓回来的江洋大盗人数就快赶超吕捕头创下的记录了,这一届人的综合实力可见一斑。
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就是凌家的百年天才凌景寒了。他家老子威震天下,本人却终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而且外界都盛传,凌景寒是这四人中唯一一个不守规矩的异类,时常不声不响地离开京城,一走就是三两月,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只有我们这些自己人明白,他接手的几乎都是绝密任务,由吕捕头亲自传达给他,没有文书,没有上命,换言之,就是一些足以震动朝堂的重要任务。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随便一件都可能让整个六扇门乃至刑部万劫不复,自然不好放在明面上去查。
就是在如此艰难的境地下,凌景寒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天,虽然没有受过什么像样的表彰,可谁都明白,在这四人中对家国天下贡献最大的就是这个世人眼中的浪荡子了。
尤其是前几年江南贺家的案子,其中牵扯到不少朝廷大员,凌景寒也在执行任务时身负重伤,终于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之下,也让大家弄清楚了他的日常工作究竟有多艰苦,一跃成为四大神捕之首的炙手人选。事儿就发生在金陵城,他们这些人当差多年,自然也有所耳闻,对我的话也是深信不疑,顿时肃然起敬。
走上前去一问,几个不满云家弟子粗暴行径的百姓便七嘴八舌地将方才的情况告诉了我们。原来我们走后,凌朝和这帮人就一直互相对视。可有了我那一脚的震慑作用,云家弟子还是多少有些收敛的。
可见我们半晌都没回来,云家弟子就暗暗嘲讽说是我的谎言被揭穿,困在屋里头出不来了。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传到了凌朝的耳朵里,小家伙立刻就炸了毛,和对方激烈争执起来。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凌朝还能死守我的命令不主动出手,可那些凌家弟子们已经忍不住了,开始吵吵嚷嚷地推搡起凌朝来。这下子可算是撞上了铁板,凌朝以雷霆之势将冲在前头的几个云家弟子打翻在地,顿时镇住了这群目中无人的家伙,引得周边百姓一阵喝彩。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笑着上前拍了拍凌朝的肩膀,示意他放下手中快被掐到窒息的云家弟子,回头跟那百户打了声招呼便施施然向城门走去。至于后头的事情就交给他自己处理了,是要出卖我,还是相信我,全在他一念之间。横竖只要我脱了身,再想抓住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只是若是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那下一次见面,怕就是他的死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