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气息中透着善良,让人觉得很是舒服。我笑着说道:“夫人说笑了,您人美心善,叫您一声夫人不算过分。另外小子与友人皆是云游至此,平日里也没少风餐露宿,只求能有一间草屋借宿一宿,不敢奢望其它,夫人不必为我们担心!”
那妇人顿时有些羞涩地捂着脸笑了起来,果然女人不管到了什么岁数,都总是希望别人夸她们貌美的。当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让我赶紧带着朋友们来他家住下。可我还是有些犹豫地问道:“那夫人家里…可还有其他家人?”
闻言,妇人脸上的表情暗了暗,随即叹了口气道:“只有我这村妇和我那苦命的女儿,家里的男丁都…哎,罢了,不提也罢,无妨,小伙子你就带着朋友过来吧,我去帮你们收拾一下客房,啊!”说着便转身要走。
我帮忙叫住她道:“夫人且慢!我们一行皆是男子,您家里却只有两位女眷,男女有别,实在不太方便,我们就不打扰了,晚辈自会寻其他人家,有劳了!”说罢便转身要走。
可这一次换妇人拦住我了:“哎哎哎!小伙子啊,你别急啊!听大娘说,这村儿里就这么几户人家,你也瞧见了,只是情况基本上都和我家差不多,甚至有的还不如我家的。倒不是我一个妇人夸口,这村里如今战斗力最强的估计就数我家了,婆子我可是如今这村子里的守村人,最得大家信任。若是您几位去了别人家借宿,只怕更要生出流言蜚语了。”
闻言,我还是有些犹豫,本打算干脆就直接露宿荒野了,幸好那妇人是个会为他人着想的,随即说道:“要不就这样吧,你去带你那几位朋友过来,我上我那弟媳家瞧瞧,今晚就让她来我这儿住着,让你们一群男人住他家的房子,如何?”
“如此甚好!只是又要有劳夫人了!”我急忙拱手拜谢,那妇人笑着说道:“这城里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一举一动的都那么有规矩,可不像我们这穷乡僻壤长大的孩子,个个都野惯了,一点儿规矩都不懂!”说着便朝着村西面的一户人家走去。
我有些放松地吐了口气,虽然很奇怪这村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既已说好了,便也无需犹豫了。趁着与那妇人交谈的时候,我已经将感知开到最大,几乎细细看过了村里的每一个人,绝大多数都是女人,而且没有一个会功夫的,想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回到马车旁将情况告诉了众人,韩老头有些担心地说道:“这也未免太诡异了吧?会不会有诈啊?”
宋先生却目光沉沉地说道:“如今的大明就是如此,内忧外患不断,像这样举村无男丁,妇人持门户的比比皆是。我们也莫要猜忌他人善意了,今晚便在此处歇脚吧,等明日离开时我会多赠些钱财与村民,让他们日后的生活也能好过些。”
白杨自然凡事都听先生的,三比一,韩老头只得无奈地跟着我们进了村子。来到那处房子,方才与我说话的妇人果真站在门口等着,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面容憨厚的妇人,只是看上去比她岁数要小些。见我们一行四人,还有马车,二人皆是一震惊叹,似乎不敢相信这样身份的人会肯住她们破败不堪的房子。
妇人向我们介绍了另一名女子,也就是她的弟媳,那位女子似乎很是怕生,怯生生地躲在
妇人身后朝我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我们也恭敬回礼,只有韩老头的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二人身上打量着,直接将我们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君子形象给打破了。
我有些气恼地偷偷从后面踢了他一脚,韩老头立刻龇牙咧嘴地朝我看了过来。好在那妇人是个豪爽的,并未在意他不恭的眼神,嘱咐弟媳先回房里,自己则带着我们去了村西的房子。这处房子比她的那间还要小上些,屋里点着蜡烛,只是质量极差,烟大还不够亮,整个房子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悲凉。
有些不好意思地错了措手,妇人向我们赔罪道:“几位贵客到访,本是该让你们住我那间房的。可小女自幼体弱,如今还卧病在床,实在不便活动,只得委屈几位了。”
宋先生是个仁义君子,看着屋内的光景就差直接掉眼泪了,哪还会说一个不字?当即安慰道:“夫人太客气了!深夜叨扰本就是我等唐突,还劳烦您替我们奔走,实在感激不尽,又怎会有所嫌恶呢?”
那妇人笑道:“瞧瞧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公子老爷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彬彬有礼,我这粗野婆子听着还怪不习惯的!得了,你们就先进屋暖暖身子吧,屋子后头有不少干草,平日里也是拿来喂耕牛的,诸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让马匹也吃些吧。若是冷了屋后还有柴火,我那弟媳别看她胆子小,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勤快人,过冬的物资也囤了不少,你们随便用,回头我们再砍就是了。”
就在我差点儿被感动得落下眼泪的时候,肚子却再一次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那妇人一瞧忙道:“哎呀,几位走了一天了,估计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吧?是我粗心了,快快快!你们先进屋,我这就回去给你们弄些吃的回来!”
说着,她也不等我们阻拦便转身朝家里跑去。我们四个大男人站在屋外,一阵冷风吹过,今年的京城还未下过一场雪,虽然有些奇怪,不过却挡不住刺骨的北风。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站成一排,目送着妇人回到了自己家。毕竟不管身上有多冷,心里的温暖都足以治愈一切。
几个人进了屋,白杨从后院抱回来一小捆干柴和稻草准备生火。屋内弥漫着抢呛人的烟尘味儿,那蜡烛也极不耐用,眼看就要烧到底了。幸好宋先生车上还备了不少,索性就全都拿了出来,估计是准备送给村民们了。
我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又点着了几根干草放到白杨搭好的火堆底部。这村子虽然穷困,村民的生存技能却一点儿不差,柴火在后院存放的极好,我稍稍吹了几口气,火苗便慢慢点着了柴火,屋子里瞬间暖和了起来。
白杨出去卸车喂马了,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屋里,谁也没有率先开口。都是经历过世面的人了,谁也不是会被轻易震撼住的人。可今晚的所见所闻实在让我们有些意难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打破僵局的还是那妇人,老远就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她便满脸笑容地端着一口有些裂痕的砂锅走了进来:“快快快!给我腾个地方!都饿坏了吧?赶紧来尝尝我给你们炖的老母鸡,又有营养又好吃!”
说着,她又从怀里掏出来四个鸡蛋:“这是今天早上从鸡窝里捡的,也给你们
煮了,补充点儿营养,正好一人一个,你们…哎,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呢?”
强忍着即将溢出的泪水,宋先生强装镇定到:“哦,他去后院喂马了,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他也吃了些东西,眼下估计还不饿。夫人不如也坐下来与我们一同吃吧,您的手艺,您自己怎么着也得尝尝不是?”
妇人忙摆手推脱,却架不住我们盛情难却,只得也跟着坐了下来。鸡汤很香,虽然没什么丰富的调味料,可妇人的烹饪技巧很高,几瓣大蒜、几根香菜和少许洋葱让汤中带着一丝刺激的味道,不至于太油腻,让人难以下咽。鸡毛收拾得十分干净,估计是她仔细一根一根拔过了的。火候掌握得也恰到好处,就连肉最紧的鸡胸处都十分鲜嫩,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我华夏文明传承至今留下了不少瑰宝,这烹饪技术绝对是其中十分亮眼的一样。
白杨也回来了,坐在宋先生身边端着小碗喝了口鸡汤,发出“啊”的舒爽声。屋内的火堆燃得正旺,总算冲淡了些进入村子以后萦绕心头的悲凉感。可一顿饭吃完,我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在这样的村子里一只会下蛋的母鸡、一头能下地的耕牛究竟有多大的价值。只是因为觉得我们身份显赫,妇人就毫不犹豫地将如此值钱的母鸡宰杀了来招待我们,这份恩情,只怕不亚于在战场上为我挡箭的救命之恩了。
生怕眼泪控制不住,我偷偷揉了揉眼角对妇人道:“对了妇人,之前见您说起家中男丁时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与我们听听,说不定能帮到村里的各位呢!”
宋先生和韩老头也点头称是,可那妇人似乎不愿多说,只是架不住我们软磨硬泡,再一次败下阵来。换了个姿势坐好,妇人开始缓缓向我们讲述起了这个村子的历史。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村子,过去也曾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村落之一。毕竟是京城脚下,虽然也有一段距离,可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这里的村民原本主营务农和手工业等活计,卖给来来往往的商贩或是直接拉到京城去买,虽然赚不到什么大钱,可村民们都是很知足的人,无非就是日子过得紧凑些,只要大家伙儿在一起都能其乐融融,相亲相爱的也就比什么都好了。
可惜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在原本富庶平静的东北大地上爆发。经过长期发展融合兼并了女真各部的原龙虎大将军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政权,于去年四月中旬亲率两万八旗劲旅,打着著名的“七大恨”旗号誓师征明,,分兵两路,一路取东洲、马根丹,一路直逼重镇抚顺。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努尔哈赤早早安排大批部下假扮商人混入抚顺,战事一起,立即里应外合。城外的劲旅攻城日急,城里的间谍频频招降,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极小的代价成功攻破三城,又在抚顺城外与赶来驰援的总兵张承胤部大战一场,提前设下埋伏,几乎全歼援军,大胜而归。
自那以后,东北地区便战事不断,烽烟四起。七月下巡,后金军攻破鸦鹘关,,两日后再克清河堡,守军阵亡六千四百余人,朝野震动。
年前不久,朝廷招募各地主客兵共九万余精锐集于辽东,大战一触即发,偏西域又生事端,朝廷顾应不暇,形势十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