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回京城,毕竟有令牌在手,朱信也不好随便缚绑,只能让我们走在中间防止逃跑。一路上他都在忙着安排医生,跟在担架旁寸步不离,倒也没时间搭理我们。
进了城,许是见我们还算老实,又或是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信,他只留了二十多人在身边,余下的全都各自归位巡逻去了。一众人一同回到刑部,这可是天下无数侠士向往的地方。凡能进刑部领赏的都是做下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的大英雄,不光是对其成绩的认可,更是一步登天、入诗入画的最好捷径。
来到门口,朱信掏出身份令牌说明来意,门口的守卫立刻施礼放行。凝儿在我身后明显有些紧张,毕竟她的身份特殊,来这样的地方自然心里忐忑。可反观付阳峰,这家伙进刑部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一丝紧张感都看不出来。倒是其他几个小的时不时地抬眼打量四周的布置,活生生四个好奇宝宝。
说起来凌朝也从未进过这里,毕竟他的身份需要保密,自然不会轻易现身。来到议事厅,下面的人来回报,说是尚书邱大人正和六扇门等下属机构的负责人议事,稍后便来,朱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亲自动手帮儿子喂水。可怜朱公子牙齿尽失,疼得他喝口水都龇牙咧嘴的。
不一时,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身红衣,肤白如雪,玉步轻移,温婉可人。能在堂堂刑部打扮成这样,要么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要么就是哪位大人的家眷,总之都是怠慢不得的,我立刻带着一众小的低头行礼,再看那边,就连朱信都乖乖低头行礼:“邱夫人别来无恙,下官有礼了!”
切,狗腿样吧你,我在心中暗骂一声,随即就反应了过来,邱夫人,那不就是邱家的夫人吗?虽然京城中邱姓人家也不少,可能让堂堂五城兵马司指挥卑躬屈膝的可不是凡人,再加上这是刑部,那也只有…
我悄悄抬头,随即无比震惊地看着眼前仙子般的人儿。虽然略施粉黛显得愈加娇媚,可面前这人不是莫女侠还能是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上次去邱府怎么没见着呢?
接触到我目光的一瞬间,莫女侠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在我的疯狂暗示下还是把打招呼的话憋了回去,只淡淡回了一句:“朱大人快快请起,我乃区区一介官眷,何德何能受您大礼?”朱信却是谦卑回道:“邱夫人过谦了,您家世代为官,地位尊崇,如今又是尚书大人之妻,何况令尊在位时清廉奉公,多有建树,是下官等的榜样,岂敢失礼?”
莫女侠淡淡一笑,这么多年,她也早就接受了陈家独女的假身份。说起来她自幼双亲离世,根本没能好好感受父爱母爱。自陈尚书认她为义女后,按照规矩也该时常回府探望。老两口的亲生闺女远在蜀中,整日思念却又见不着,一来二去的就把那份对女儿的思念和爱都给了莫女侠。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毫无血缘的一家子反倒在不断的沟通相处中变得如原生家庭般亲厚。再说陈尚书毕竟曾是邱大人的老师和前辈,虽然因为朝堂和结亲上的事情闹出了许
多不愉快,可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两家人也算是冰释前嫌,亲如一家了。
莫女侠笑道:“朱大人谬赞了,得了多少功绩,身居何等高位,那都是家父和相公的努力得来,与本夫人无关。朱大人也是个真性情的,倒是将这赞誉都给了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啊。”瞧瞧,什么叫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那个平日里大大咧咧、脾气火爆的莫女侠摇身一变就成了京中有名的高门夫人,这其中的差距可不止一点半点啊。
偷偷抬起头想要给她比个赞,却正对上她冰冷的目光,警告意味甚浓。好吧,你阿姨终究还是你阿姨,惹不起,惹不起啊…
大人们落座,我们几个小的只能乖乖站在一旁。莫女侠招呼着朱信喝了口茶,随即问道:“相公他们忙于政务,暂时无法接见,我今既来此,倒不妨说与我听,不知朱大人今日有何贵干?若是可以,本夫人就代为处理了,也是为我家官人和朱大人您节省些时间啊。”
朱信一想,倒也是,左右他不过是想来讨个说法,顺便给自家儿子出口恶气罢了。邱大人堂堂一个二品官,肯来接见你一个指挥就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否则按规矩,便是他朱信也必须先打报告申请,或者让五城兵马司所属的兵部尚书,最起码也要侍郎出面才行。要不是邱大人待人随和,有求必应,便是这刑部的大门他都进不来。
朱信起身施礼,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细细说与莫女侠听。这老东西还真配得上这身官服,从头到尾细无遗漏,更重要的是没有一点儿偏私之意,只是单纯地阐述事实而已。
听罢,莫女侠了然地点了点头,随机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倒不像是上下级的审视,反而像是先生抓到了当堂看画本的顽童,无奈中还带着一丝宠溺。虽然如此,可她嘴上可不客气:“古语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说是这六扇门的几个小卒,便是我家官人犯了事也当按律惩处。如今光听朱大人所言本夫人就已经基本明白了,朱家公子当街调戏民女在先,绑架朝廷公务人员在后,本是按律当诛的大罪,可如今已变成这副惨状,也算是收到了教训。法不外乎人情,对朱公子的惩罚就暂且放在一边。至于你们几个…”
说着,她定定看向我们,在付阳峰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接着说道:“先是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之子,之后又当街绑架,还在城外造成人员伤亡,罪大恶极!”我去,这什么鬼?什么情况?这说话变得文邹邹的也就算了,可听她的意思怎么像是有意官官相护,打算那我们出来挡枪的架势啊?
我一惊,正欲抬头看她,却听莫女侠继续说道:“只是若本夫人没有记错,我大明律中有一条,无论何人之间发生争执,只要在不造成重大影响的范围内,衙门应主张堂下调解,让我朝百姓感念天子宽仁,明白相处之道。说起来这次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年轻人间一时意气,发生冲突。这样的情况每天都在发生,只是由于双方的身份特殊,所带来的反响也比寻常人家要大些,您说呢?朱大人?”
朱信这脑子可真迟钝,根本没听出来莫女侠这是在给他下套呢,只觉得人家说的句句在理,下意识地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说起来下官因为事关犬子,一着急调动了戍卫营的兵马,有背律令,理当受罚。”
哎…瞧瞧,瞧瞧人家这觉悟?有这样的官员当差,国家之幸,百姓之福啊!莫女侠也颇为感动,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不妨就让这些年轻人们自行调节吧,若是实在得不出结果,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再劝说劝说。只是有一点,不管结果如何,决不可将私斗上升到部门家庭的高度,明白了吗?”
尚书夫人的气势一出还真挺唬人的,不过听她的意思似乎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们讲和,说是自己沟通,可实际上谈的结果如何她根本不在乎,故而才有了之后的警告。都是江湖人,讲究的就是个直来直去、快意恩仇,这等不懂礼数、仗势欺人的贱皮子,莫女侠怕是巴不得我们把他们当街打死呢!
回头和身后的几人交换了个眼色,大家显然都懂了,顿时得意洋洋地瞟着旁边噤若寒蝉的公子哥儿们,似乎已经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了。无奈那边主事的偏是个正直过头的,只要人家占理,他就是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当即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两个大人去一旁说话了,把场地都留给了我们年轻人。我顿时松快地出了一口气,朱正轩啊朱正轩,你可不要怪兄弟我心肠歹毒,谁让你有个如此正直的爹呢?
带着众人坏笑着走过去,一众小公子们已经有些不知所措地聚在一起。严寒之下报团取暖是人的本性,面对危险时亦是如此。我淡然一笑,忽然伸手一把揪住上一次出声恭维朱正轩的一个小子,身后众人立刻很有默契地围了上来,尤其是索文昌,那么大一块往那一戳,莫女侠他们那边根本看不见这面的动静。
“这位兄弟倒是颇有胆色,昨日不是还在大街上放言要我们好看吗?不想今儿个还真让我等看了一出好戏,对不对啊朱公子?”我戏虐地嘲讽着他们,直接忽略了朱正轩那要喷出火来的眼神。
被我揪住领子的年轻人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他可没有自家老大的那份骨气,凝儿只消一个眼神就差点儿把他吓晕过去,双股乱颤地求饶道:“那…那…那个…大哥啊,不是我,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总之就是我知道错了,还请您各位大人有大量,同在京城,大家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望高抬贵手,大家交个朋友,您就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看样子,他那眼泪分分钟就能掉下来。
我起了玩心,顺嘴说道:“放了你倒是没问题,只是你们这群人平日里横行街市,民怨颇深。好在这次是碰上了我们,若是换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岂不就要被你们给糟蹋了?”
“这样吧,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在这群人中除了这位朱公子,我看就数你最有影响力。这样吧,你就代我们赏他们一人十个耳刮子,一边五个,再自打十下,我就放过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