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宋清霜几乎把油门踩到了底,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二十分钟就到了。
车刚刚在宋家老宅大门前停稳, 宋然就忍不住道:“开那么快做什么?刚才差闯红灯!”
“我……我怕追上来。”宋清霜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哥, 们真的闹翻了吗?们是怎么闹翻的?”
“呃, 这个……”宋然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和林飞羽那儿上不得台面的破事儿, 也不太愿意和弟弟谈论这种肉麻兮兮的情感话题,索性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问这些做什么?闹翻了就是闹翻了,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宋清霜垂眸子,别别扭扭道:“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闹翻了就好。”
宋然狐疑地看了眼:“什么叫做闹翻了就好?”
宋清霜有些不自然地轻咳声:“咳,我的意思是说,那个林飞羽心术不正,大哥不跟掺和了,当然是好事。”
两人边说话,边进了宋宅,路上居然聊得十分和谐, 们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当的莲花山车祸,也避开了宋氏集团刚刚被抢走的事实。
宋清霜带着宋然走进老宅堂屋,宋然毫不客气地在正中那张老式红木沙发上坐了来,望着门外那棵婆娑的大黄树,不由得有些出神,那棵树小时候爬上去端过鸟窝, 当时因为这件事情,六岁的宋清霜崇拜了好几个月……唉,都是些太久远的事情了。
宋清霜抿了抿唇,挥手让佣人们都退了去,而后走到宋然面前,忽然缓缓跪了去:“大哥,我错了。”
宋然没吭声,望着门外摇曳的树影,鼻子极其轻微地酸了。
为宋家卖了半辈子命,后却得到那么个结,不是没有怨恨过,不是没有难受过,只是性子疏朗,渐渐地也就淡忘了,可是宋清霜这么句话,心底那股隐藏极深的酸楚不甘又仿佛潮水般翻涌上来,原来即便是这样粗枝大叶的人,也在等着这句迟来的道歉。
宋清霜见宋然许久不说话,鼓起勇气搂住宋然的腰,把脸埋在对方怀里,瓮声瓮气道:“大哥,还记得吗?我读高中的时候,我爸妈出了车祸,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我爸已走了,我妈也只剩口气。”
说到这里,犹豫了,才小声道:“我妈那个时候已糊涂了,她死死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跟我说,小心宋然,小心宋然……她直说着这四个字,直到闭眼。”
原来柏文馨垂死之际,曾提醒宋清霜小心自己?宋然略微有些惊讶,很快就想通了,宋刚柏文馨夫妇因为那35%的股份收养了自己,其实直小心翼翼地防着,可当时幼的宋清霜并不知道这切,而柏文馨垂死的时候,担心儿子斗不过自己,所以才跟宋清霜说了这句话——小心宋然。
原来如此,那么宋清霜和自己渐行渐远,直至兄弟阋墙,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只是自己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内情,还以为宋清霜因为父母意外去世,又正好是青春叛逆期,所以才变得那么刻薄,那么难以沟通。
宋然轻轻叹了口气:“柏文……柏阿姨是这么说的?”
宋清霜了头:“嗯,开始我很震惊,我甚至怀疑爸妈的死和有关,当然后来交通局证明了是对方司机酗酒醉驾……我还是很矛盾,我不知道该不该妈妈的话,可是后来大哥接手了宋氏集团,做事又那么独断专行,我身边那些狐朋狗友们都说,大哥定是想架空我,然后谋夺我家的财产,所以我……”
宋然直接断了:“所以就想方设法地和我争夺集团控制权?那个时候司的营状况非常不好,又才十几岁,我怎么可能把司交给?”
宋清霜低声道:“是我不知好歹。”
宋然叹了口气:“和我争了好几都没争过我,所以后想出了那个馊主意,找了帮黑/社/,假装自己被绑架了,让我带着赎金上莲花山取人?”
宋清霜沉默了儿,带着哭音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根本没想到发生那种事情,对不起……”
原本就把脸埋在宋然怀里,宋然感觉自己的衣襟又迅速润湿了小片,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宋清霜丢脸地啜泣了儿,又哑声道:“我根本没想到,大哥用命救我,我也根本不知道,大哥原本就拥有宋氏集团35%的股份……这次丢了宋氏集团,丢了ceo的位置,都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唉,说到这件事情,我也没想到这样。”宋然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本来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林飞羽和宋清霜起执掌宋氏集团,互相牵制,互相弥补,可是如今林飞羽闹出这么起破事儿,简直让头痛欲裂。
其实林飞羽的计划也并非全无破绽,虽然股份赠予之后很难要回来,是可以申请对宋然那份遗嘱做代鉴定,遗嘱旦作废,赠予书自然也就变成了无效文件,35%的股权就重新回到宋清霜这个植物人的监护人手里。
可是这样的话,来“宋小然”就有伪造遗嘱的诈骗嫌疑,可能被董事提起刑事诉讼;二来宋然也不想让父母那35%的股权落到宋清霜手里,虽然自己并不在乎这些股份,虽然宋清霜也是无辜的,毕竟是宋刚和柏文馨的儿子。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宋然只觉得脑仁儿简直阵阵作疼,宋清霜却不提司的事情,只轻声道:“大哥,莲花山那场车祸之后,我晚上直睡不好,总是梦见浑身是血的样子,然后身冷汗地惊醒,就也睡不着了……”
有些说不去了,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小时候我还可以跑到屋子里,趴在床上看着看小说,可是长大之后,爸妈没了,也没了,我个人呆在这么大的宅子里,我觉得……好孤独。”
宋清霜性子清冷矜持,不像林飞羽那样什么撒娇耍赖装可怜的话都说得出口,这样句“我好孤独”已是的极限了,说完之后,张雪白的脸忍不住微微发烫,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宋然非常了解宋清霜的性子,看着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得心软了,便柔声道:“清霜,记得我跟说过的话吗?要去做自己喜欢的、有意义的事情,要真诚地去爱和被爱,这样的人生就很充实,永远也不孤独。”
宋清霜慢慢抬起脸,漆黑的眼睛瞬不瞬地望着宋然,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当我不明白,现在我已明白了。”
宋然欣慰道:“明白就好。”
两人有搭没搭地聊了许久,从小时候的事情,直聊到宋然是怎么重生的,渐渐地,宋然终于完全放心来,本来担心宋清霜对还有所怨恨,只是深深隐藏了起来,毕竟林飞羽只是长得像自己,宋清霜都要处处找茬,更不用说自己这个本尊了。
可是如今却发现,宋清霜似乎并不恨,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加依赖,或许因为在那场惨烈的车祸里自己保护了,或许因为自己并不怎么在乎那35%的股份,或许因为在失势的时候自己还愿意安慰,宋清霜终于意识到了过去的种种误解,那些怨恨自然烟消云散。
宋然欣慰地感觉到,这个从小清高傲慢的弟弟,终于彻底成熟了。
两人起用过晚饭之后,宋然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间卧房,这是间小小的次卧,距离主卧不远。
舒舒服服地冲了个热水澡,刚刚坐上床,眼角便瞥到了什么,不由得微微愣——床头柜上放着本厚厚的《罪与罚》。
“罪与罚?谁放在这儿的?”宋然疑惑地拿起那本《罪与罚》,而后随手翻,不由得哑然失笑,然,书皮里面包着的还是那本《鹿鼎记》。
“咳,大哥。”
宋然抬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宋清霜站在了卧房门口,穿着身黑色奢华的薄羊绒睡袍,手里却像小时候样抱着个雪白的枕头,此时此刻,这位清冷的小宋总居然有些扭扭捏捏,似乎极为不好意思。
宋然只看了眼,便忍不住噗嗤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小主,可千万别跟我说,那二十层床垫面的豌豆碦得睡不着吧!”
“大哥!,又笑我!从小到大,总是这样!”宋清霜简直又羞又恼,张雪白的脸涨得粉粉的,看起来似乎很想转身就跑,终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宋然床边坐了来,眼睛还不敢看宋然。
宋然心里笑得直跌,还想损几句,可是又怕小主恼羞成怒,便装模作样地翻着那本《鹿鼎记》,不去看宋清霜。
似乎发现宋然没有看自己,宋清霜渐渐放松来,先是小心翼翼地睡在自己带来的枕头上,然后趁宋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挪动儿,然后又偷偷挪动儿……
的行动轨迹和小时候模样,简直没有半长进,宋然自然知道想做什么,只能忍着笑不吭声,然不出所料,二十分钟之后,宋清霜便像小时候样,把脑袋轻轻搭在了宋然大腿上,漆黑的眼珠瞬不瞬地看着宋然翻书。
卧室的台灯发出昏黄暧昧的光芒,宋清霜怔然望着宋然津津有味地翻着那本厚厚的《罪与罚》,或说,翻着书皮里面那本《鹿鼎记》。
这瞬间,宋清霜甚至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几前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忽然有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还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而后久违的睡意漫漫上涌,终于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沉入了多不曾有过的黑甜梦乡。
宋然放手里的《鹿鼎记》,垂眸看着对方雪白沉静的脸庞,漆黑纤长的睫毛,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发起愁来。
宋清霜性子冷漠高傲,面的员工都很害怕,是的心眼儿远不如林飞羽多,以后不知道被林飞羽欺负成什么样子……林飞羽,唉,林飞羽。
想到林飞羽,宋然又是阵头疼,如今该怎么办?两人的关系已搞成了这个样子,虽然爆发只是个极其荒谬的误,可是大的问题并不是这个误,而是林飞羽的性子。
这小子成天笑得副春风化雨的样子,又特别喜欢撒娇装可爱,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虽然十分凶狠,是完事儿之后又黏黏糊糊的,除去不是小零之外,简直就是个完美恋人,事业上也非常能干,丝毫不需要自己为操心,只有算计别人的份儿。
是实际呢?剥开这些完美的外表之后,林飞羽有个极大的致命缺陷——或许因为悲惨的童遭遇,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诚待人,觉得算计就可以得到切,甚至不知道怎么正常地追求个人,怎么正常地开展段关系。
从开始偷偷翻自己的手机,设计赶走徐玉宣;到雇人在发布现场捣乱,装可怜博取自己的同情;到诬陷吴明皓,假装被药,骗自己做那种事情……到夺取宋氏集团,林飞羽简直就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宋然能够猜到林飞羽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那间屋子,可是在发现那间屋子之前,就已偷偷翻了自己的柜子,看到了那35%的文件;就已在竭力讨好薛伯伯,试图弄到那14%的股份;就已在谈论新合同,想用片酬换取优先收购股份的权力……早就想好了所有的切。
所以,林飞羽从来就是这样的人,而发现那间屋子、看到那本日记、误以为当了“替身”,只是根引爆的导火线,如没有这根导火线,林飞羽可能根本不爆发,可能切都永远隐藏在水面,在自己面前装辈子喜欢撒娇的可爱恋人。
可是老天偏偏开了这样的玩笑,让那个傻乎乎的宋小然无意间给聪明无比的林飞羽挖了这么大个坑,连带自己也起被坑了。
以后该怎么办?
自己的工作合同还有半,那部投资接近十个亿的《火轮》很快就要开机了,自己已答应了崔导和柳谦要到剧组帮忙,如今这种情况,还要不要去参加《火轮》的拍摄?
《火轮》是海上实拍,至少要两个多月时间,拍摄期间还得和林飞羽抬头不见低头见,简直想想就让人无比头疼,可是自己已答应了崔导和柳谦,也不好爽约,毕竟这部片子非常重要,而且两人都帮过自己不少忙。
如去的话,是趁机狠狠训番林飞羽那小子?还是先冷冷?或……暂时分开?唉,该死的小兔崽子,自己真妈是天生的劳碌命,永远都有操不完的心。
宋然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渐渐沉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在迷迷糊糊之中,耳边忽然传来阵慌乱的敲门声,还有老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少爷!宋小然先生!那个林飞羽带着群人闯了进来,已进主卧了!我,我觉得好像要对大少爷的身体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