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七日是薛慈的生日。
这念头浮现的也实在莫名其妙, 像是凭空出现在脑海中一般。薛正景其实没怎么记薛慈相关的事,自然不可能对一个小小的生日上心。但他出席朋友孩子的生日宴会时,突然就想起来薛慈的生日也在月来着。
这不算个特殊的日子。
去的月十七,薛慈要负责一项大项目的开幕式, 整天都泡在会场中。
的月十七, 正赶上分公司动荡期,薛慈日夜不眠在公司处理文件, 恐怕也得不了几分的闲暇。
大……
至少薛正景是记不清了。
他关于次子的少得可怜的生日印象, 停留在薛慈十八岁的时候。
薛慈鼓起勇气, 对他的父亲说,想要进入公司帮忙。
薛正景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态度了。
或许是冷笑、嘲讽、漫不经心……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脸色。他心中讽笑着薛慈的不自量力,疑心他是不是想拥揽薛氏的股份,猜测他胸腔中的野心膨胀到了哪种程度, 然后应了下来:“好。”
把危险野兽放到自己眼皮底下用牢笼看管, 总比他在不知道在哪一处肆意生长要好。
薛正景又一次收束了系在薛慈心脏上的丝线,他随意地拉扯来。薛慈却好似对这种看管监视毫无所觉, 在薛正景答应下来后, 眼睛倏然亮了。
薛小少爷会露出很软、很甜的微笑, 他似乎想靠近一些, 用他柔软的黑发去蹭一蹭薛正景的手, 但很快又抑止住了这种冲动,只继续用种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语气道:“谢谢父亲。”
薛正景甚至挑起了眉。
薛慈就好像从来不会看人脸色一样,永远察觉不到他话里的恶意。
也或许是察觉到了,只有用这样的态度才能维系相安无事,稳固住自己的地位呢?薛正景有些出神地想,薛慈倒是有一点他的影子了。
但薛正景又不愿意多的心思花费在薛慈的身上,这种推测很快打住。薛正景微微一摆手, 让薛慈退下了。
是薛慈最后一个和薛正景“度”的生日。
也是薛慈最快乐的一天。
薛慈满心期待地以为这会是个转折点,以为在公司中表现的足够出色就能迎来兄长的正视和父亲的赞许。但这从来都是一个、由薛慈私人臆想出来的弥天大谎。
除了得到更多的忌惮和警告,他好像什么也没有。
薛正景有时候也会想,自己为什么唯独对薛慈这样苛刻。
薛慈当然比不上他的兄长,但也算不上一无是处。
要说他只是偏宠长子,为了保证薛氏的名誉财富被完整传承下去,有意打压其他的子嗣,又好像不是样——他连待一个女人私自生下的私生子,都比对薛慈的态度要温和一些。
与薛正景关系亲近的老友,甚至混不吝地什么都敢说,好奇询你家个儿子——是不是不是亲生的种啊?
难道是迫于什么情面,领养下来的其他人的孩子?
又或许出身来的不大正大光,是被算计得来的少爷。
薛正景瞥这群损友一眼,轻蔑地否认了。
薛慈自然是他的种,他没善心到能帮其他人养孩子的程度。
薛慈和他兄长,也是同出一母的。
这一结论或有些出人意料。
薛正景的老友静了静,突然面色古怪地:“你不喜欢他,是为……”
人压低了声音,“薛慈出生,他母亲是不是难产死的来着……不老薛啊,别迁怒孩子啊,要不然以后会后悔的。”
薛正景也沉默了一下。
薛慈母亲不是难产世的,只是生子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后面病逝世。时薛慈又很小,后面不知怎么便有了难产去世的流言。
但这时薛正景也没怎么解释,有些不耐地说道:“……不是这个原。”
他这样的态度,反更加让人确信了,同情地拍了拍薛正景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成人的往来总是要注意尺度。些朋友也不会为一位素未谋面的子侄去踩薛正景的雷点,能出声帮一句腔,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剩薛正景混乱地想着,没有原,听起来比迁怒更让人觉得奇怪吧。
可他就是没有原的,讨厌着自己的孩子。
但最近这种情绪,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薛正景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他和薛慈父慈子孝,关系融洽。薛慈甚至成了他最宠爱的孩子,远比对待薛浮的时候要来的心软放纵。薛正景会像一个普通的父亲样,弯下腰单膝跪在地上,让薛慈爬上他的肩头,开始“骑大马”。
薛慈坐在他的肩上也不安分,张开手作飞起来的模样,有时候会突然对薛正景的头发感兴趣,开始拔有些扎手、硬得出奇的头发。
这一行为和捋虎须也差不多了,但梦里的薛正景却没有生气,反语气再柔和不地哄小孩子。
“抓稳爸爸,不要掉下来了。”
小薛慈就新把手放在薛正景的肩膀上,抱紧了一些,却是嘴硬地说,“不会掉下来,爸爸把抓的很紧的。”
有时候又梦到黑暗的房中,灯光都被熄灭了,唯独窗帘被拉开,面的星光落了进来。薛慈站在中,面是点着蜡烛的蛋糕,温暖的烛光和面雪亮月光同时照在薛慈的脸上,他初具美貌雏形的可爱面容映照的很清楚,连纤长的黑色睫羽,都清晰得能数出来一样。
旁边似乎站着谁,但是薛正景看不清楚,也懒得看清。他的目光当中,只能见到小薛慈闭着眼睛,开始对蛋糕许愿的模样,眼睫一颤一颤的。
薛慈许下了很多愿望——小孩子么,要的无非是玩具之类。也没有人告诉薛慈生日只能许一个愿望,反正他说出来的薛正景都会帮他实现。
许完面些愿望之后,薛慈又惯例地拿一个“大愿望”收尾。
他说:
“一家人在一起,每天开开心心。”
薛正景听见自己回答他。
“爸爸会让阿慈每天开开心心的。”
然后梦就醒了。
薛正景第一时只觉得荒谬可笑,怎么会做这样诡异的梦。
但梦里种对薛慈的心软和疼爱似乎残留了一些下来,这种糟糕的后遗症,让薛正景有些难以控制地回想起这段时的事。
他揉了一搜额角,有些头疼。
他脾气虽然差,却也很少做出动手家暴这样没格调的事来,对待薛慈却总会出乎意料地暴躁与怒不可遏,脾恶劣。
薛正景总是薛慈往一个极坏的方向揣测,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比如上次薛慈只是来提出自己的新企划案,薛正景却总要以最尖锐的言辞来讽刺他,踩他的痛点。盛怒之下,甚至动了手,飞出去的文件夹砸在薛慈的脸上。
又似乎有某个锋利的边角砸到了薛慈的眼睛,当时薛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是红的,倒是没哭出来,只是一眨眼,有一滴血从眼角滑下来。
时候薛正景其实是没什么愧疚或者心疼感,只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一突,心情忽然更加恶劣起来,说不出的坐立难安与烦躁。
或许时候薛慈再卖卖可怜的话,哭一哭的话,薛正景便也很难挂住冷脸了。
但好在薛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按着眼睛,离开了。
件事已经去有段时了,但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中,薛正景觉得这像根刺埋在心里一般,出其不意便冒出来扎他一下。算不上寝食难安,却也总叫薛正景不自在。
尤其是这段时,薛慈再也没来见他。
以往也是常有这种事的。
薛正景从不顾忌自己的坏脾气,薛慈受了粗暴对待后,也总会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发火”,听说之离家出走一段时——但不管上一次见面时状况糟糕成什么样,薛慈最后总是会回到薛家的。若无其事,像些裂痕从未发生,依旧会用又柔软又孺慕的目光看向他,轻声喊他“父亲”。
这次当然也会一样。
一如既往,从无意。
这种态度甚至也成了薛正景恶意揣测薛慈的理由之一——要不是有所图谋,薛慈怎么忍耐的了一个脾这样恶劣的父亲,不是吗?
但薛正景没到薛慈低头的天,便开始有些难以按捺了。
越长大,气倒是越大。
薛正景皱着眉想。
他这样的格,人生当中恐怕就没有“主动道歉”这一条例存在。
所以薛正景示好、暗示薛慈应该消气了的方式,也都相当的简单粗暴。
难得薛正景记起了薛慈的生日,便喊来了得力的贴身秘,让他去安排这月十七号的生日宴——要办得隆一些,不必顾忌花销。
然后秘便愣住了,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月十七,是薛慈少爷的生日宴会吗?”
薛正景不知道平时素来有眼力劲的秘,怎么会出这种低级的题来。略微不耐地皱了皱眉,“是。”
“可是——”犯了秘工作中的大忌,秘立即“可是”这两个字咽了回去,但面上却是很为难,“好的,立即去办,宴会邀请名单会交给您目……需要安排什么商业活动?”
给小儿子个生日,要安排什么商业活动。薛正景又是皱眉,觉得有些难堪起来——
他平时是表现的有多差劲,才连给小儿子个生日秘都展现的不敢置信一样,甚至能错误地理解成他要借这个机会进行什么社交质的活动,不禁恼怒,呵斥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秘微微一颤,似乎理解了什么,僵着身体低头道:“是。”
后续递上来的名单,上面倒邀请了许多名流世家,看上去十分隆。
薛正景满意地想:他这次这么花心思,薛慈应该没理由再和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