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请”来的记者在营地受了伤, 事情就些好收场了。
叛|军的营地是多少记者想要一探究竟却没胆量也没门路进来的地方,本来这女记者被带来,即使些威胁的成分, 也怕她将自己的见闻写下来。可现在她竟然和自己的士兵发冲突,被“实报道”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想到这,首领心中就一阵快。
他能“委婉”地“暗示”这个女记者,她需要在稿件完成以后才能离开。
他们是为了民族的未来而战的, 他们的形象却从始至终被际社会的霸权掌控者所丑, 首领希望这位在营地受了一点点委屈的记者能计前嫌,忠实地履行她的职责。
管她是是正处于疼痛之中,是是惊魂未定, 这些都是她必须克服的问题。
——果她还想顺利地离开这,回到她的家。
宁馥被非常“贴心”地安置在叛|军营地中的一间高脚屋中,面两个荷枪实弹的男人, 名为保镖, 实为看守。
首领看到她脸上强作镇定,却掩饰住恐惧的表情,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这个女人是聪明人。
聪明人也弱点,他们难免想得太多, 而想得越多,就会越恐惧死亡。
女记者先是险些被萨尔提给剥了衣服, 又当面看着一条活的性命脑袋开花, 看起来惊魂未定。
首领叫人打水给她洗脸,满地安慰道:“我们会为难你, 这是个。我相信,要我们增进彼的了解,这样的就会再发。也请您体谅, 本来今天你就可以离开的,现在,恐怕要等到稿件发出之后了。”
他保证道:“要您的稿件发出,我们会立刻放您离开,让您得到最好的治疗。”
女人缩在角落中抱着自己的手臂,点了点头。
端着水进来的人是托娜。
个子小小一,两细瘦伶仃的手臂端着盛水的木盆,摇摇晃晃,看起来吃力极了。
宁馥心中一突。
萨尔提的尸体已经被拖出去处理了,地上那一滩骇人的血泊却尚未清理。她刻也受了伤,浑身血污,看上去无比狼狈。
再把小姑娘吓坏。
托娜端着沉重的木盆,一直走到宁馥身边,才把东西放下。
宁馥察觉到,为了让洒水,跌倒,托娜一直是屏着呼吸的。
好孩子。她心中道。
“就让您的这位小朋友先来照顾您吧。”叛|军首领道:“也好让您放心。”
这是在提醒她,还一条她在乎的人命正握在他们手。
宁馥点了点头,声音略些沙哑,“我知道。”
叛|军首领离开前,又让人给了她纸和笔。
——想要电脑是可能的。
直到房间的人都离开了,托娜才猛地扑上来,棕绿色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泪水,她飞快地用手势比划着,宁馥猜测应该是问她的伤口要要紧,痛痛。
她笑着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你要害怕。我会救你出去。”她让小女孩把手放在她的喉咙处,感受发声的震动。是在笑时发出的频率。
托娜仰头看着她。
她还以为这个姐姐也被吓坏了……托娜想。
她进来的时候也好害怕,屋子的地上全是血,所人都凶神恶煞的,连刚刚在她心中建立起高大形象的大姐姐也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半边衣袖都被染红了。
托娜知道她能露出害怕的神情。知道为么,托娜直觉上就想表现出害怕和惊惶。也许是为了让那个姐姐担心,也许是为了连她也知道明确含义的“尊严”。
她能让这些坏蛋把她当成羔羊!
宁馥朝她挤了挤眼睛,做个鬼脸。托娜便也下识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心中的恐惧荡然一空。
托娜会说话,也听见声音,却和宁馥油然而一种默契。
宁馥那表情,就是直接告诉小姑娘——
我害怕,我装的.jpg
宁馥由着托娜细痩的小手举着毛巾,一点点地帮她把脸擦干净。她脸上都是萨尔提的脑花,这一点就必告诉小姑娘了。
哦,可怜的萨尔提。
他的确是个雄性激素剩的傻瓜。具体表现在于他打算强|暴一个际记者,而在于他禁住三言两语的挑动,就被宁馥勾起了怒火。
她讽刺他是个人高马大的阉奴来着。
当然,是宁馥先嘴贱的。
萨尔提是在她轻描淡写地表示他们武装力量的信念,永远可能在他这样用肌肉来填补身体缺陷的人身上得到实现时,气愤地扑上来。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孩子,怎么可能打得一个足一米九,浑身肌肉,铁塔一样的士兵?
当然能用惊恐的哭喊来让所人主持道。
这个时候她的手臂已经被萨尔提割开了的一道长而深的伤口,胸前的扣子也被撕掉一颗。在“奔逃”中,她一边尖叫,一边条紊地卸开藏在掌心的纽扣摄像机,把微型芯片摁进了胳膊上的伤口。
这群人会允许她带走于营地的任何一张图片,别提视频资料。她的手机相机都逃开被清空的命运,就算最后放她们离开,搜身也免了。
他们自己人造成的伤口,他们会留心去看。
这伤口还是营地的医亲自缝合的。
宁馥拖着一伤手,慢慢地磨了一篇稿子出来。
托娜坐在一旁,捧着脸,担心地望着她,时时地拿起一旁干净的毛巾,擦一擦她额头上的汗珠。
她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宁馥,写在纸上。两个人用纸笔交流,一时倒也其乐融融。
宁馥问她害害怕,这个一头羊毛卷,绿眼睛棕皮肤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爸爸妈妈死了,哥哥消失了,她要做一个坚强快乐的姑娘。
——她也很想哭,可是她一定要先找到哥哥,这样才能让爸爸妈妈放心。到时候,再扑到哥哥的怀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头的天色渐暗,夜幕降临。
木屋传来简单的交谈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宁馥放下笔,看着托娜保护性地站在她身前,忍住弯起唇角。
进来的是个个子高的男孩,他是来送饭的。
宁馥瞧那身形熟悉,叫出他名字:“迪赛卡?”
男孩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饭盒放在桌子上,“吃。”他道。
宁馥站起身,她右手的伤口又崩裂了,鲜血已经透出缠了几层的纱布,“亲眼看到我还活着,你就可以放心了吗?”
她注到那男孩的目光,一进门就在自己的身上打了个转。
她也一句话就戳穿了迪赛卡的心思。
——他刚刚加入这个营地,除了发支木仓给他,教他学着怎么装配□□以,这的人并没交给他其他的任务。
叛|军的营地很松散,几乎都是民|兵和平民,还很大一部分是少年兵、孩子兵。
他们连骨头茬子还嫩着,就已经注定成为这场战争中最先填进去的炮灰。
迪赛卡也知道自己为么揽下了给那个女记者送饭的活计。
他是单纯地想看一眼她死了没。
揣在他胸口的照片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烧灼般滚烫。
宁馥微笑,招手让他走来一点。
迪赛卡皱起眉头,站着没动。他知道这个女人要说么,脸上写着戒备,随时打算离开。
宁馥淡淡道:“你的弟弟死了,你也想去死吗?”她看着男孩的神色——
他像一匹受伤的孤狼,被人猛地踢了一脚。
宁馥并给他平息的时间,这东西现在在她这于奢侈。何况,重伤时就要下猛药。
“你觉得是联军的空袭炸死了萨哈,所以你就要加入叛|军么?”她顿了顿,“还是说,你已经根本无所谓这一切原和结果,想这样行尸走肉地活下去,一直活到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就在久以后,一颗子|弹结束你的命?”
她一句句戳中男孩的心脏。
这一颗原本枯死的心,突然又留出了鲜血,感受到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眼珠已经自觉地发红,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知是为愤怒,还是悲伤。
他猛地朝宁馥扑上来。
“——啊!”
男孩发出一声惨叫,被宁馥一把捂住了嘴,后半截声音得闷在了喉咙。
——一旁的托娜几乎是同时扑向迪赛卡,抓住他裸露在的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姐姐保护了她,她也要保护姐姐!
小姑娘的乳牙其实算多尖利,这一下几乎拼尽了她所的力气,达到了人类咬合的极限也说准。
宁馥捏着迪赛卡后颈,另一轻轻拍了拍小狗一样勇敢而忠诚的托娜,让她松开。
迪赛卡的胳膊上险些被女孩咬掉一块肉,鲜血顺着那一圈压印断渗出。
论体型,迪赛卡比托娜高两头,论力量,迪赛卡好歹也能背得动一支步木仓,而托娜端盆水都费力。
她还是毫犹豫地用自己唯一熟悉,唯一能做到的办法,试图保护宁馥。
果是宁馥制住了迪赛卡,果进来的是迪赛卡而是这营地其他任何一个人,托娜或许已经死了。
宁馥提着迪赛卡,他的眼睛对视,“你放弃攻击行为,我就放你下来。”
她毫无自己正在“恃强凌弱”的自觉,还威胁男孩道:“果你再发疯,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迪赛卡还要挣扎。
宁馥很干脆地卸掉他一条胳膊。
剧痛反而让迪赛卡冷静下来。他的眼眶中蓄满泪水,知是为疼痛还是为别的么。
宁馥轻轻地叹息一声,“你知道要恨谁,就要让愤怒把你吃掉。”
她本来想要用“吞噬”的,想了想,觉得迪赛卡可能听懂,于是换了个直形象的词儿。
男孩怔怔地看着她。
他知道该恨谁。
是那些遥远的政|府|军,还输出那些飞机和被投掷下来的爆|炸物,还是他自己?
他知道是谁掀起了这场战争,他知道是谁投下了那枚炸|弹,他知道为么死的是萨哈,是他自己!
他没恨的对象,他恨的那些人,全都一张模糊的脸。他像一句行尸走肉,却随时随地充满着无处发泄的仇恨,和毁灭的愤怒。
毁灭自己,毁灭仇敌,毁灭一切!
宁馥轻轻扇了他一个小嘴巴。
“你自己想清楚,萨哈想要一个么样的哥哥。”她说完,把胳膊给迪赛卡接上了,“饭我吃完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了,谢谢你的心。”
迪赛卡站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宁馥的稿子写完了。深夜,正是内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
叛|军首领很满,甚至还对她说了一句“辛苦”。
他要求宁馥立刻将稿件向世界发布。
——稿件已经由专人录入了,现在需要宁馥按下发送键。
宁馥得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她来自一个墙的家,她没facebook和youtube账号,weibo倒是,也得世界人民□□来看。
叛|军首领:???
“墙”的概念解释完了,她又丢了一个新概念给这位杀人无数的反|政|府武装头子,名为“体制内”。
也就是说她所供职的新闻机构,记者并没那么大的发稿权利,稿件是要传回内经领导的审批才能发出的。
当然,解释的程没这么轻松,名词解释也没这么搞笑,毕竟她一条胳膊血呼啦的,周围全是沉默的带木仓士兵。
她成功让叛|军首领明了这稿子要发出去,还要等她和内联络以后才行。
首领盯着她将稿件发送出去,以确保她没在传输程中使用任何暗号和密语。
“最快要多久?”首领问。
宁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果我的主管看到的话,会第一时间审批的。”
也等了。
宁馥被带回木屋,彻底看守起来。
她也在等待时机。
从她和萨尔提那一场纷争之后,叛|军就可能让她活着离开了。
——谁能保证一个活着的,嘴手脑子的记者,会再写一篇文章来报道自己在叛|军营地被绑架和虐待的经历?会为她受到的伤而变着法地抹黑他们?
她能无声无息地消失,要她发出报道,证明她自己还是自由的,一段时间后再爆出,叛|军完全可以认。
她偏偏能乖乖地做个听话的“宣传官”。
在qiang口下也。
同时,内,中视。
同事激动得脸色通红,“钟主任,宁馥发来了在叛军营地的见闻报道!”
这是石破天惊的第一手新闻,是前所未的深入报道!还能写稿子并内联系,这也说明他们一直惴惴安记挂担心的同事时还没命危险!这怎能让人高兴?!
“我们立刻发出?”同事道。虽然是问句,手上已经动作起来了。
钟华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地读了。
“先扣下。”
同事一愣,甚为解,“为么?”
他道:“这是宁馥写的。”
至少是她在非胁迫状态下写的。
钟华淡淡道:“她会称颂一个武|装力量的‘少年战士’‘勇气可嘉’、‘信念坚定’。”
她专业素养,她的冷静,她的悲悯之心,会让她写出这样浮于表面毫无气的辞藻。